“你老師是誰呀？我記得你還沒上學吧？”
宋瓷一臉稚氣地答：
“伯伯你記性真好，我是還沒上學呢。不過我拜過老師了。”
她又低頭扒拉手指頭：
“有欒老師和馮老師，還有王老師喬老師鄧老師楊老師隋老師管老師閆老師鄭老師。”
她長呼口氣，一段貫口把她累得不輕。
“老師他們懂得好多，爲了做找水機器還吵架，吵得可兇了。”
她煞有介事點點頭，眼神認真。
“有的說天干了莊稼不長了不干他們的事，反正他們永遠喫不飽，總在受欺負，也該叫其他人嚐嚐他們受過的罪，不要多管閒事。
還有人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民以食爲天，糧食事關安邦大計，不是閒事更不是小事；
這時候不能計較個人榮辱，有能力就要管，不能叫別人也受餓肚子的苦，否則他們也跟壞人一樣了。”
宋瓷一攤手，笑着嘆氣：
“然後他們就不吵了，白天干活晚上不睡覺地看書討論，要做那個找水的機器，好像快做好了。就是這樣。”
趙副鄉長驚疑不定地看看宋春安，這話聽着有些不對頭啊。
宋春安摸摸鼻子，神色還有些不自然，嘴上卻坦蕩蕩承認下來：
“小孩子淘氣，呆不住，村子裏到處跑去玩兒，就認識了不少人。
我們白天都要上工，也顧不上管她。後來才發現，她跟人家學了不少東西，比一般小孩兒都聰明。
我們也不好白受人家的好處，就帶着孩子謝師去了。
你們也知道，我媳婦那邊，一家子滿門都是老師，最見不得不尊師重道的事情，就這樣了。”
高明頗有些震動！
他老爹也在村裏當大隊長，最知道對那些人啥樣兒——
住牛棚，喫不飽，每天有幹不完的活兒，還被人看不起。
這人品，厚道！
小妹嫁過去，放心！
趙副鄉長想得更多些，面色複雜地問：
“那做機器的材料，還有看的書？”
宋春安面不改色回答：
“我們去縣裏廢品站淘換的破爛兒，沒花幾個錢，加起來也就不到五十塊錢吧。不用報銷，領導別太客氣，都是爲人民服務麼。”
宋瓷從自己身上背的小包包裏，摸出一本小人書遞過來，熱情邀請：
“我還找到好看的小人書，上頭有畫還有字。這本講的是英雄二小的故事，你們要不要看看？
我們村子裏的孩子都可喜歡看啦。
我家還有好多別的書，花一分錢就能看一天。有看不懂的字，我媽都給教，好辛苦的，都沒時間陪我。
爹說我媽做的對，她在當老師給我們村的人掃盲。只有學到知識，他們纔能有更好的生活。”
幹事忍不住問：
“你們咋還收錢呢？這是亂收費！”
宋瓷瞪着眼看她，一臉的你在說啥。
“書非借不能讀，這是爲大家好呀。
收點錢是爲了買更多的書，教大家怎樣科學種田，怎麼育種怎麼防治害蟲，怎麼叫莊稼豐收，怎麼養豬養鴨養魚，怎麼織布裁衣。
這樣不好嗎？你爲什麼生氣？”
幹事被問了一臉，結結巴巴說：
“我，我沒生氣，我就是問問。”
宋春安又拿起茶缸子喂閨女喝水，面無表情的，氣氛一時冷下來。
幹事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又好像沒犯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領導。
趙副鄉長也低頭吸溜茶水，沒有表態。
高明抱着相機，冷冷看着無故挑釁的幹事，想着要不要跟他媽告一狀。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