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說該怎麼辦?”敬貴妃大聲問道。
“該把他的屍體掛到皇城門上去示衆,告知天下人謀逆會受到何種刑法,以此來威懾天下。”
“呵,”敬貴妃冷笑着,“謀逆?誰有證據說他謀逆啊?謀逆大罪可是要誅九族的,皇后可莫要冤枉了人,還是好好積積德,省得下了地獄。”
齊皇后冷哼一聲,屬於她的時代已經要離開了,她的話已經開始變得可有可無,甚至連以前那些在她身邊猶如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的那些人都在考慮着如何對付她好取悅敬貴妃了。
黃公輔聽了齊皇后的話,頓時心裏開始活泛了起來,這機會難得。
“萬歲,臣想齊皇后所言也有些道理,這成河雖然不能直接說他謀逆,可卻守着皇上的龍體拒不報喪,其心可誅,依臣之見,就以謀逆罪名將其屍身掛於城門上,只是念在他以前對先皇不錯的份上,不追究其餘人等即可。”
桓勝剛想說些什麼,敬貴妃卻使勁向他眨眼,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得說:“愛卿啊,容朕想一想吧。”
桓勝迅速走到母親身邊,低下身子,將耳朵附到敬貴妃身邊,敬貴妃輕聲說:“勝兒,這黃公輔說什麼就是什麼,我猜你父皇並沒有立下遺詔,這遺詔只怕是他僞造的,如今你尚未舉行登基大典,那就還不是真正的天下新君,萬一他突然變卦,又無人可以爲我們孃兒倆作證,齊皇后你也知道最是不希望你登基的,如此這黃公輔就是你的依靠,記住千萬不要得罪了。”
“孩兒知道了。”
桓勝走了過來,說:“好,就依愛卿之言去辦吧。”
黃公輔招手,示意府兵過來,只見得四個身材壯碩的鐵甲壯漢走了過來,黃公輔說:“將成河的屍體掛到西城門上去。”
四個壯漢將成河的屍體擡了下去,而後黃公輔又叫來了太僕,向天問卦選定吉日準備安葬桓冀。
一切都順利安排妥當,天色已經發亮了,衆人這才緩緩離開院子,齊皇后推着桓陵的四輪木車,臉色極爲難看,而敬貴妃則一臉笑容,緊緊拉着桓勝出去了。果真應了那一句“最是無情帝王家”,普通人家尚且還會哭喪,可這裏沒有,只有幾個公主微微抽泣着,其他人一臉冷漠。
黃公輔走在最後,一是他本身身材肥胖,走起來有些不便,二是他還有一些別的計較,他知道有人會來找他的,索性就在這裏說明了,省得回府後又有人來麻煩自己。
果然,黃公輔剛踏出院門,閆依帆假模假樣地揉着眼睛,裝出一副悲傷的神情緩緩走了過來,輕聲說:“大人剛剛爲何不讓追究其餘人等?只要您稍微添油加醋,不信楊叔子還可以獨善其身,他和成河關係可不淺吶。”
“皇上不傻,他知道楊叔子對朝廷有大功,這位皇上雖然性格軟弱了些,但一心想做個明君。況且楊叔子深得民心,根基牢靠,哪能這麼容易扳倒。後邊時間還長,慢慢來,如今的皇上不像先皇,放心吧。”
黃公輔說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了,只留下還在愣神的閆依帆,他還是沒有明白爲何黃公輔不乘此機會參楊叔子一本,就算皇上不懲處楊叔子,可楊叔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會下降不少,今日情形他也看得跟通透,只要黃公輔說皇上八成會答應的。
閆依帆搖了搖頭,錯過這次機會,只怕以後又要大費一番功夫了。
黃公輔向前走着,心中冷笑一聲,這閆依帆還是太過年輕,皇上一心想做一個明君,如今利用着自己,利用過了,可能會新賬舊賬一起算,與其等到那時候,不如裝出一副爲國爲民、寬懷大度的樣子,再慢慢下功夫好了,皇上想做一個明君那就讓他做一個明君吧。人如果無慾無求就不會有絲毫破綻讓旁人抓住,一旦有了想要的東西,那他的缺點就會暴露無遺。這正是黃公輔要利用的東西。
再說楊叔子和蒲仙玉兩人已經快到皇城了,隱隱約約都能看到城牆上的箭樓了。
楊叔子心中大爲放鬆,梓華爲人機警,如若有任何變故一定會第一時間派人給他報信的,已經走到皇城範圍之內了,依舊沒有收到梓華的消息,那就說明一切順利,他只需要回去就進宮,然後讓成河宣佈皇上駕崩就好了。
“大人,城牆上好像吊着一個人!”突然蒲仙玉的聲音傳了進來,將楊叔子從昏沉中喚醒了過來。
楊叔子掀起車簾往城門望去,一片模糊,他因爲這三年裏時常夜裏在油燈下讀書、寫新法令,視力退化了不少,如今稍微遠一點就看不真切,不過他相信蒲仙玉不會看錯的,楊叔子的心裏頓時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快,快些過去!”楊叔子幾近吼道。
“駕!”蒲仙玉猛甩繮繩催促着老馬向前跑,老馬似乎也覺察到了主人的焦慮,打了個響鼻,發力朝前跑去。
馬車到城門邊,楊叔子心中大駭。“怎會這樣?快,去皇宮!”
馬車橫穿了整個皇城,一路上疾馳,驚得兩旁的行人匆忙躲避着。
馬車剛停下,楊叔子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急往宮門跑去,宮門守衛持戟攔住了他。
“我要進去面見皇上,你等還不退下!”
持戟甲士微微躬身,說:“大人,我等奉少傅大人之令,不得放任何人進入,皇上駕崩了,如今正是國喪之時,以防禍亂髮生,新君登基大典將於未時舉行,大人可在未時再行進宮。”
“皇上駕崩,可有遺詔傳出,哪位皇子被立爲新君了?”楊叔子的聲音裏有些煩躁,一點都不像往日有的謙和。
“稟大人,皇上遺詔,立二皇子爲儲君,由太傅大人宣讀的遺詔。”
楊叔子只覺得天旋地轉,向後退了一步,蒲仙玉急忙伸手扶住了他,怒斥道:“太尉大人乃是國之柱石,如今竟連皇宮都不能進了嗎?”
“大人,這……您還是別讓我等難做啊。”那甲士央求着。
蒲仙玉還要說什麼,楊叔子擺了擺手:“回去吧,蒲仙玉,不要難爲當值的了,走吧。”
楊叔子覺得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乾了,此刻他只想回去,回到自己的府上去,一切都晚了。
蒲仙玉聽完再沒有說話,只是扶着楊叔子向馬車走去。楊叔子抽回胳膊,說:“蒲仙玉,你去吧,不用跟我回府了,我想自己走一走,看一看這皇城。”
“大人……”
楊叔子慢慢向前走着,一下子似乎老了十幾歲,猶如遲暮之年一般,他一直走着,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只是向前走着,任憑秋風吹着,漫無目的,周圍的喧囂都已入不了他的耳朵,他像沒有了直覺一樣。
蒲仙玉牽着馬車,緊緊跟在後面,雖說他不喜歡動腦子,可並不是沒有讀過史書,當年的商君不就遇到了這樣的處境嗎?他真爲楊叔子暗暗捏了一把汗。
府門在前,楊叔子慢慢走上臺階,扣着門環,不多時老管家打開了門,看是楊叔子急忙放他進去,然後又關上了門。蒲仙玉被攔在了門外,看着這個往常看上去奢華的太尉府竟覺得有幾分悲涼,長嘆一口氣,轉身牽着馬車往自己的府上走去。
楊叔子進得門來,拉住老管家的手急忙問:“英叔,梓華呢?”
“先生,夫人在後院。”
楊叔子走進後院,只見梓華一身素衣,腰間繫着麻繩,緊緊盯着那顆柏樹看着,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想得入迷,連楊叔子走近都沒有察覺到。
楊叔子走到她身後,輕輕叫了聲:“梓華。”
梓華這才猛然轉過身來,只見她眼睛紅腫,她看到楊叔子後,撲進了他的懷裏,眼淚直流下來,哽咽着說:“夫君,皇兄走了,如今大父也走了,一切都晚了。”
楊叔子輕輕拍着梓華的後背,良久,等梓華稍微平靜了一些後才細心安慰着:“我還在呢,放心吧,皇上和大父的遺命我會遵從的,等新皇登基,咱們就離開,好嗎?”
梓華點了點頭。楊叔子摟着梓華顫抖的肩膀,輕嗅着她的髮香,一切似乎都不再那麼重要了,只要梓華還在,況且她還懷了她們的孩兒,王權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今日有明日不一定還有,唯有懷中的人兒纔是自己的一切,高居廟堂也罷,流於荒野也好,一點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