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泰坦星浮空都市偵探事件簿 >第五卷:冷血的公主與黑暗天堂 第六十六章:不再相信任何人
    .

    老杜洛克的手指肚子在此時抽動了一下。也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好像一口茶也沒有喝,一直晾着都已經晾涼了。正式那溫度變化了的液體透過精緻的瓷器些微的刺激了他的手指,將他繃直了的思緒給重新拉回到了現實之中。

    本來他已經不在這裏了,本來他已經春月了時空,去到了一個和這裏完全不同的地方。那裏的天空黑漆漆的,下着大雪,一片一片的飄落。它們在黑暗的空中的時候還不怎麼顯眼,只能夠看見模糊的細小的幻影,然後在向下落入路邊燈光的照耀範圍內時,就全都變的如同精靈一般可愛。

    老警探就站在這些精靈的中間,雙手插在上衣兜裏面,張開嘴呼出肉眼可見的白氣,站在咖啡店巨大透明替代了牆壁的玻璃窗外,看着裏面卡座中相對而坐的兩個少年。

    他還記得卡瑞正常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不過頭髮一下子變短了還是讓他有些不適應,更不用說那副圖書館知識青年標配的眼鏡了。他看着他,看着卡瑞,看着卡瑞微張着嘴,目光中透着疑惑、不解、擔憂的看着對面的那個比他更小的少年。而那名少年一直都低着頭,讓老杜洛克沒有辦法看清楚他的樣子。

    警探向前湊近,腳步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的聲響,想要更加近距離的去回憶起記憶中屬於他的那個真實的、真正的、還沒有被自己被他人所扭曲的面容。然後“他”突然擡起頭,一張恐怖的血肉模糊的臉對向了老杜洛克。

    “……”

    眨了眨眼,目光落回到手中捧着的杯子裏,落回到那琥珀色的茶水中,看着上面逐漸開始泛動的細小波瀾,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下了自己顫動的雙手。

    “他那天晚上見了你,”聲音沙啞的開口,老杜洛克目光沒有挪動,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然後他第二天就自殺了——然後沒過多久,萊拉就死了。你說是你殺了萊拉,是因爲他嗎?因爲萊拉和他分手,導致了他的死亡,所以你纔會殺掉萊拉,爲他報仇?”

    “還在玩着警探的那一套把戲啊。”卡瑞笑了,讚歎的閉上了眼睛,“沒錯——如果是用來填進做的記錄,那麼這樣寫就足夠了,概括的挺好的,不能說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但是真相不止如此,對嗎。”

    “……”

    卡瑞睜眼,老杜洛克直勾勾的看着他。

    “拜託,”他說,“這裏沒有檔案,我也沒隨身帶筆。另外就算我帶了,寫起來也不得勁。”他在桌子上嘎啦了一下自己的手銬。“我是個警探,但不是隻是個警探。我參與了當年的事情……我需要知道我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這能讓你感覺好點嗎?”

    “再糟還能糟到哪去呢。”

    伸出雙手鼓了鼓掌,卡瑞對着老杜洛克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這就是我尊敬您的原因,長官。無論任何時候,您都是一個堅守自己原則的人,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原則到底都是什麼——一羣爲了生存而任由自己被世界揉捏、改變形狀的弱小廢物。我真高興您不是其中的一員。”

    “我想這可能也是你今天會願意專門見我的原因吧。”老杜洛克不動聲色,平靜的半垂着眼眸。

    “也許……有一點。”卡瑞伸出了食指和拇指,捏了一個小小的、只能夠容納進小指的空隙。然後他咧嘴嘻嘻的笑了起來。

    “……萊拉到底是爲什麼死的。”老杜洛克沉聲問道,“你到底爲什麼要殺她?”

    “哦——對了對了,我差點忘記了。”惱怒的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卡瑞似乎剛想起來要說的正事,“爲什麼我會殺死萊拉呢?爲什麼我非要殺掉她呢?我想想,我想想——哦,對了。”提起頭,卡瑞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了老杜洛克,“是因爲——因爲她喜歡我!”

    “……”

    今天晚上所喫到的意外已經夠多了,老杜洛克以爲自己無論聽到什麼也不會再做出多餘的反應了。不過肉眼可見的,他的目光還是稍微的變化了一下。

    卡瑞在說完那句話後,自己坐在那裏,抱着胳膊閉着眼睛瘋狂的大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要從眼角流下,笑的身體幾乎要向一旁摔到地上,不過幸好是被扶手給擋住了。

    “她喜歡我,長官——你能想象嗎?她竟然喜歡我,她竟然喜歡的是我!”

    卡瑞笑着,笑着,然後笑沒氣了。他止住了笑聲,慘白的臉上都笑的紅了起來,張嘴大喘了兩口氣,兩隻手拍在了桌子上,整個人平靜了下來。他擡頭看向老杜洛克。

    “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麼,長官。”他說,語氣中依然帶着一絲喘息,“同時,那也是我的疑問——那個傻瓜孩子,在他傻乎乎的把自己給做成藝術之後,我找到了萊拉。無論她和他分手的原因是什麼,在他們分開之後他馬上就出這種事情,我想萊拉可能都會覺得這其中有一部分是她的責任。我有些擔心她,擔心她會不會因此而想不開變的抑鬱什麼的……但是我見到的那個女人,那不是萊拉,那不是我認識的的萊拉。實際上,那不是我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

    “……”

    “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長官。她沒有任何問題,雖然對於那可憐孩子的死她不可能當做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我可以這樣的告訴你——她沒有任何的問題。實際上,她面對我慰問的造訪,甚至還興致不錯的招待我進去,招待我坐下,招待我一頓豐盛的晚餐,配合着高級的——高級的紅酒。”

    兩隻手在桌子上比劃着,卡瑞配合着表情,形象而生動的將自己的意思傳達給了老杜洛克,讓自己昔日的上司清楚的明白了他想要說的紅酒到底是有着多麼的高級。那絕對是非常高級的那種高級。

    “我喝醉了,她喝醉了。我們坐在她的家裏,坐在那可以看到美麗夜景的窗邊,躺在舒適的椅子裏,她的手中還抱着酒瓶不鬆開。我談起了他,向她表示了遺憾,希望她不要太難過,也不用太自責……然後她笑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卡瑞也笑了,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場景一般,雙眼沒有焦距的看着半空。

    “她告訴我說,她不難過,叫我不用擔心。她只是覺得有些抱歉,她沒有想到那孩子的承受能力竟然會那麼差……本來‘遊戲’的最後應該會有一個很好的結局纔對的。”

    “……遊戲?”

    “是啊,遊戲。”卡瑞點了點頭,舔了舔嘴,“她和那個孩子——他們之間其實就只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至少在她看來是如此的。她從來都沒有把他們的事情當成是真的過,她和他全部的那些,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只爲了一個人而搭擺舞臺的表演——那個人,就是我。擅長閉着嘴巴將內心中的情感牢牢的封閉、什麼也都不說的人不只是我,同樣還有着在表面上和我完全相反的她。”

    “……”

    “然後,我什麼都明白了……我終於知道,在最後的最後,那孩子對我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等一等,”老杜洛克聽到這裏,突然出聲打斷了卡瑞,“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他對你最後所說的話?”

    “還記得當年在他自殺之後,是誰第一個趕到的現場嗎?”卡瑞笑着問道,看着老杜洛克那變化的臉色,“沒錯,就是我——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你早就知道他會在那個時候自殺?”

    “可以這麼說吧,但是也不完全正確。”卡瑞搖了搖頭,“事實上,一直到他跳下去的前一刻,我們都一直在說話。”

    “?!”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他的那種聲音,從來沒有,哪怕是在前一天晚上我們在咖啡廳的時候,他都沒有像那樣的和我說話過……他告訴了我他在哪,告訴了我他在什麼地方,告訴了我他正準備要幹什麼。我已經不記得,我當時都亂七八糟和他說了些個什麼,一邊語無倫次的衝着手機吼着,一邊連滾帶爬的衝下列車,向着那個地方跑去。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很擅長運動的人,並且我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候那樣的痛恨過我自己的兩條腿。我超越了自己的極限,打破了我身體的限制,花了不到平常四分之一的時間衝到了那棟樓下……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卡瑞目光動了動,重新凝聚了焦距,看向了老杜洛克。

    “我看到他——他就在那兒,”他說,做了個指向什麼地方的手勢,“一朵綻放在潔白雪地中央的血花,他就躺在中央,趴的像個在星期天賴牀不起的孩子,露出來的一隻眼睛睜的大大的,一隻手裏還緊緊的攥着手機。”

    “……”

    “我忘不了那個場景,長官。”卡瑞咧了咧嘴,悲哀的笑着,“我忘不了他最後對我說的話。”

    “他跟我說,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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