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長澤沒有說話，手機裏只能聽到他略顯沉重的呼吸聲。他似乎知道寧穎珊打電話來的目的是什麼，只靜靜地等她說話。
“老龐，我想，有些話我需要跟你當面談談。”深吸了一口氣，寧穎珊抿了下脣，緩慢開口。
“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什麼，也知道你現在在哪裏。”良久，龐長澤低沉的嗓音傳來，還帶着幾分自嘲：
“我手上還有點公事沒處理完，下午的時候，我去醫院找你。”他的語調裏，沒有絲毫避諱。
翕動了下脣瓣，寧穎珊最後也只垂眸點了點頭：“好。”
她的心上彷彿被壓了一塊石頭。
決定跟龐長澤把這個問題談開，寧穎珊心裏就很清楚，無論怎樣的說辭，都是無法避免的傷害。
可在看到厲靳言手臂上的傷口時，在從陳林口中，到自己最後的判斷，確定這一切只是一場誤會的時候，她便很清楚，有些東西，再堅持下去只是錯誤。
錯了，便要及時止損，長痛不如短痛。
這個道理，她很清楚。
閉了閉眼睛，寧穎珊無聲地嘆了口氣。
喫過午飯，厲靳言倚靠在牀邊，面前擺着筆記本電腦處理公務，寧穎珊坐在他身邊，手裏捧着一本書。
午後的陽光炙熱，卻不算太刺眼，金色的光透過淺藍色的窗簾，被過濾彷彿自帶了一層柔光，打在兩人的身上，微風拂過，撩動一室淡淡的陰涼，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不過安靜的氛圍很快被敲門聲打斷了。
門鎖被扭開，一個穿着明黃色運動服，戴着鴨舌帽的小小身影蹦了進來。
“媽咪，厲叔叔，你們真在這裏呀？”
奶聲奶氣的稚嫩童音引得厲靳言跟寧穎珊同時擡起頭，看見站在面前的奶糰子，寧穎珊掩飾不住的詫異：“小君，你怎麼來了？”
“我上網看到厲叔叔受傷住院了，你也沒回來，我猜你就在厲叔叔身邊，所以自己就找過來了啊！”
轉了一下水汪汪的葡萄眼，小傢伙語調很是理所應當。
“在網上找家醫院的信息，這對我來說又不是什麼難事。”
鼓了鼓嘴，小傢伙一臉的自豪：“而且我只問了護士姐姐一遍病房的位置，都沒要他們帶路，就自己找過來了哦！”
寧穎珊無奈，看着自家兒子揚着小腦袋一臉求表揚的樣子，還能說什麼，心底的那一點小火氣都被可愛給萌化了。
“那媽咪豈不是隻能誇一句，咱家寶貝真聰明？”寵溺地搖了搖頭，寧穎珊放下書，走過來把小奶糰子抱了起來。
“厲叔叔，你是怎麼受傷的？還傷的這麼嚴重，居然要住院！”跟媽咪炫耀完，小傢伙扭頭看向厲靳言，大大的眼睛裏是掩飾不住的擔心。
聞言寧穎珊眸色一凝，下意識看向厲靳言。
厲靳言的表情卻很平靜，看着小傢伙的眼神溫柔中帶着寵溺：“也不算嚴重，在醫院裏呆不了幾天。”
“那就好，我可擔心你了厲叔叔，煮飯阿姨今天給我煮了超好喫的土豆牛腩，我都只吃了三口就趕過來了！你沒事就好啦！”
畢竟小傢伙雖然年紀小，腦袋瓜子比起一個成年人來說都不差。
在人前他只能把厲靳言叫做厲叔叔，但他心裏很清楚，厲靳言纔是他真正的爹地。
血濃於水這句話，從來都不只是說說而已。
“我帶來了我平時最喜歡喫的蔓越莓餅乾，是特意帶給厲叔叔你的，希望你吃了能快快痊癒。”
小傢伙埋頭從自己揹着的小熊書包裏掏出了好幾包包裝精緻的蔓越莓餅乾，一臉真摯地遞到了厲靳言的手裏。
“我作證，這的確是他平時最喜歡喫的。”寧穎珊挑了挑眉，故意開玩笑似的打趣小傢伙：“怎麼，只給厲叔叔喫，媽咪都沒有份嗎？”
“啊，媽咪我也給你留了的，家裏還有好多好多。不過這是給厲叔叔的，代表我最誠摯的祝福，意義不一樣嘛！”
小傢伙一本正經。
寧穎珊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她莫名覺得今天的小傢伙超絕可愛，伸手掐了掐他嫩地出水的小臉蛋。
“媽咪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厲叔叔，你不喫嗎？”小傢伙轉頭看厲靳言，一臉期待地眨巴着眼睛。
“嗯，我喫。”厲靳言點點頭，幽深的眸子裏此刻只剩一片柔光。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寧穎珊和小傢伙的面前，在他向來緊繃着的面部線條早已緩和，周身生人勿近的冷漠氣場也在悄然中消散。
撕開了餅乾的包裝袋，他放了一片餅乾在嘴裏。
甜膩的奶油味夾雜着蔓越莓的果味兒，在脣齒間化開。
厲靳言一向不喜歡喫甜食，但是今天卻不一樣，這餅乾的香甜味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讓人接受。
他咬了一口，輕輕咀嚼，看着小傢伙興奮地詢問他：“是不是很好喫？”
寧穎珊抱着小傢伙，臉上的笑容清淺，卻溫柔。
這大概是他夢寐以求的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而這個夢，正逐漸照進現實。
薄脣溢出一抹笑容，厲靳言微眯了眼睛：“不錯，確實很好喫。”
下午的時光溫馨又爛漫，即使是在醫院，也絲毫不影響氛圍。
這樣的感覺好久都沒有過了，厲靳言伸着雙臂，慵懶地枕着腦袋，甚至覺得如果能一直這樣，他在醫院多躺兩天也沒有問題。
寧穎珊正揉着小傢伙毛茸茸的腦袋，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龐長澤打來的，寧穎珊盯着那個號碼幾秒，脣邊的笑容有所收斂，然後起身走了出去。
“我已經到了，現在在醫院大門外正對的咖啡廳，你可以出來嗎？”
龐長澤的聲音沉悶裏有着明顯的疲憊：“我就不上去了，我想你也不希望我跟厲靳言打照面，我見你就好。”
聽到這話，寧穎珊沉吟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好，你在咖啡廳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