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無歡 >正傳·風之卷 第十三章 以血還血
    “再強大的妖怪也有不堪一擊的時候,我倒要看你能撐到幾時?”王峪的臉上流露着殘忍的笑容,高舉着的手臂正欲揮落下去。

    然而這時,從背後刺來的逍遙劍忽然穿透他的身體,血淋淋的劍刃在胸膛前冒了出來。王峪忽然鬆開手來別過身去,瞧見嬌小的沫子正在用驚恐的目光望着他,雙手鬆開劍柄並後退數步。

    原來,她從昏睡中醒來之後,眼見着王峪正在持刀挾持着姊姊,隨即鼓起勇氣撥出身旁的那柄長劍,不顧一切地朝着對方奔去。

    “你這該死賤人,百死不足爲惜。”王峪頓時怒目切齒,疾步上前往她的腹部踹了一腳,而後往她的身上連刺數刀。

    而後,他忽然緩過神來並倉皇回首,瞥見在慕容燁那冰冷的目光,忽然感到有股濃烈的寒意直躥脊骨。

    在慕容燁那手勢的牽引之下,因天罡劍龍陣而落在遠處的兩柄殘缺的小劍略微動了起來,其上沾染着如火焰般的金色妖氣,宛若流光般從王峪的背後飛掠而來,將其心臟跟妖丹同時貫穿,使得他的表情瞬間便如枯萎的向日葵般扭曲起來,心有不甘地朝着慕容燁怒吼着:“吾乃太辰七將,怎麼可能會敗給你這血統不純的半妖,這不……”

    最終,他踉蹌前行並栽倒在地,在這昏沉的暮色裏死不瞑目。

    慕容燁見狀後鬆了口氣,忽而半跪在地噴了口血。鬼咒已然爬滿了左側的後背跟手臂,使得他的身體內部隱隱作作痛。究竟要怎麼樣做,才能將鬼咒重新封印進輪迴印裏?長無塵並沒有告訴他答案。

    在沫子疲乏地癱倒下去的時候,繪月連忙上前攬着她的腰肢,道:“沫子莫怕,有姊姊在。”她隨即往沫子的傷口上撒滿了金瘡藥,並用割裂的紅幔將其緊裹起來。然而,受損的部位依舊血流不止,沫子的面色顯得愈發蒼白。見此情形,繪月正欲慌忙起身,向她說道:“沫子啊,你在這兒等我,姊姊即刻去給你尋醫師來。”

    “此間的病坊五更則閉,姊姊在此人生地不熟,又怎會知道醫師在哪兒?待你問回來了,卻也是來不及。”她將側臉依偎在繪月的腿上,道:“不若姊姊在此陪我罷,咱們姊妹倆好久沒這麼呆在一起了。”

    沉思片刻後,繪月替她捂着正在涌血的傷口,哽咽着回答道。“好,那姊姊不走,留在這兒陪你。”

    “姊姊果真沒有看錯人,那劉遇安還是來了。我沒有聽你的話,拜祭完媽媽以後,便將那簡帖給他送了去。那呆子若是心繫於你,必定會來見你的。”沫子舉手揩去繪月的眼淚,笑着說:“其實,我早就知道媽媽是枉死的。那日晚裏,我送完幸春姐回去之後,便在外側的格子門上聽到了一切。

    “還記得我們被夏侯大叔從千櫻城運往連越城的時候嗎?那一陣子,我不幸在途中罹患傷寒,夏侯大叔本欲將我捨棄以免更多的姑娘因此得病,若非你說服了他並且悉心照顧着我,恐怕我早已輕生尋短了。這些年來,我與姊姊相依爲命,也都是你在坊間暗中照拂着我。這回兒啊,終於輪到我來保護姊姊了。你不要難過,這是沫子的選擇。姊姊寧願犧牲自己的幸福來保全我的性命,難不成就不能讓我替你勇敢一回麼?

    “姊姊爲人溫良賢淑,來日定能過得幸福。只是將來你倆成婚之時,恐怕沫子再也無法替你梳頭了。以後我不在了,姊姊須仔細提防着些。畢竟這世道人心險惡,善者總免不了受人欺負。”

    “說什麼傻話呢?你很快便會好起來的。”繪月痛苦地搖了搖頭,道:“沫子啊,你不是時常嚷着要去乾照城看燈會嗎?咱們現在就走,好不好啊?”

    “從前,因爲總有媽媽管束着,除了這連越城,我哪兒都想去。而今她不在了,反而覺着別的地方都沒意思。”她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勉強睜開眼來,道:“姊姊,我有些困了,好想躺下來睡一會兒。”

    “沫子別睡啊,姊姊還要許多話想對你說。沫子,沫子……”繪月再也聽不到她的迴應,忽而咬緊顫抖着的嘴脣,不住地慟哭起來。而沫子則軟倒在繪月的懷裏,年輕的心臟就此停止了跳動。

    與此同時,藤弈跟鄒毐恰好押着受縛的宇文心羅歸來,目睹着屍骨未寒的王峪,直愣愣地站在那裏凝視着眼前的場景。慕容燁聞風而動,略微側過臉去,冷冷地注視着立於庭戶的敵人。

    緊接着,染血的逍遙劍在半空中乘風而來,使得鄒毐的項上人頭頓時爲劍所斬。碩大的蛇首隨即滾進附近的草叢裏,眼底的驚懼尚且完全消散。而慕容燁則張手掿着劍柄,平靜地擡起頭來,對藤弈說:“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小的明白。”藤弈隨即拾起地上的殘劍,往自己的腹部捅了一下,而後忙不迭地回答道:“七將大人在成親之日爲暗妖一族的餘孽所暗殺,鄒毐與我力戰不敵後一死一傷。而那刺客劫走花魁繪月之後,便不知所蹤。”

    “很好。那你還不快走?”

    “是,小的這就離開。”嚇得魂不附體的藤弈連忙伏首跪地,而後便撇下身旁的人質落荒而逃。而慕容燁則繼續半跪在那兒,並將沉重的頭顱垂至胸前。慕容燁之所以爲沒有誅殺藤弈,是因爲在其體內的妖力已然消耗殆盡,再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對付他了。

    受了驚嚇的宇文心羅卻又犯了失心瘋,只顧着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使得南宮繪月不捨地放下死去的沫子,連忙上前替她鬆開綁來,並且不斷地安撫着她的情緒。這時,慕容燁忽然後仰着頭顱發出痛苦的吶喊,使得繪月不禁上前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你不要管我,趕緊帶着我母親離開這裏。”他說。

    “可是你現在這副模樣,叫我怎麼忍心對你不管不顧?”

    慕容燁不由分說地推開繪月,雙手揪緊頭髮跪在地上,後仰着頭顱衝她吼叫着:“你快點走啊,不然就來不及了!”

    他的口中頓時生出陰森的犬齒,滾燙的淚珠從其眼角滑落下去。此刻,慕容燁正在遭受鬼咒的反噬,一時間感到痛徹心扉。狂亂的力量如毒素般在他的體內肆虐着,而那些殘存的理智正在颯然瓦解着。

    見狀後,南宮繪月心頭一顫,卻沒有絲毫逃離的念頭,反而進一步上前問道:“燁啊,你究竟要我怎麼做,才能……”

    然而一語未竟,慕容燁便在鬼咒的侵襲下喪失了心智,神情在頃刻間判若兩人。擴散開來的鬼咒已經蔓延至他的鼻樑,兇光爍爍的血瞳裏隱隱流露着飢渴。而後,只見他如野獸般猛然將繪月撲倒在地,並將犬齒深深地咬在她裸露着的肩上。

    殷紅的血水沿着肌膚順流而下,南宮繪月蛾眉微蹙,咬緊下脣發出細微的呻吟。而慕容燁的喉結則開始上下滾動着,正在貪婪地吞食着對方的鮮血。然而,繪月卻溫柔地輕撫着他的頸項,喃喃地說:“燁啊,只要你能夠活下來,奴傢什麼都願意犧牲。”

    與此同時,鬼咒從他的臉上逐漸退卻,再度龜縮回輪迴印中。慕容燁疲憊地合上眼來,並傾倒在她的頸項間,粗重的喘息聲得以平息。在他體內的傷痛有所緩和,緊閉着的眼瞼下方不斷地滲出血來。而南宮繪月則跪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只是緊緊地抱住虛弱至極的慕容燁。

    數個時辰之後,侵晨的第一縷陽光開始破雲而出,慕容燁漸漸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在他那玫瑰色的眼睛裏殺意消弭殆盡,只是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南宮繪月,她那嬌豔的臉上正掛着欣慰的淚珠。

    然而,慕容燁卻彷彿將昨夜之事徹底遺忘,並且不解地向她問道:“你怎麼哭了?”聞言後,南宮繪月攏了攏衣襟遮住肩膀上的傷口,而後道了句沒事兒,便將頭俯得更低了。

    “王峪位居太辰七將,在國內的地位非比尋常。藤弈若是將他的死訊傳開,很快便會有追兵趕來。”慕容燁扶着她的肩膀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向她問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可願隨我一同浪跡天涯?”

    “在你的心裏,不是還惦記着那多年未見的小師妹麼?”南宮繪月不答反問道:“那你爲何還要執意來此救我?”而後,她便將放在背後的兩隻手絞在一起,並且不住地擡眼偷覷着慕容燁。彷彿沒有從他嘴裏聽到那句話,她便一輩子不會心安似的。

    “因爲事到如今,我們能夠依靠的人,惟有彼此了啊。”慕容燁深情地望着繪月的眼睛,欣然答道:“繪月啊,成爲照亮我生命中的月亮吧。從今往後,你我生死相依,永不背棄。”

    聞言後,南宮繪月重重地點了點頭,顫動着的睫毛上淚光閃爍。而獨孤燁則略微笑着,捧起她的面龐親吻起來,兩人的額頭在曙光中緩緩相抵。

    此際寒風股股來襲,有輛金色的四輪車出現在雲端之上。慕容燁頓時擎劍冷顧,如臨大敵。而後,兩頭紫背龍馬正在大雪中喘息,有位身穿蟒袍的青年撩起青幰走了出來。只見此人相貌堂堂且富有威嚴,偉岸而挺拔的背影立於熹微的晨曦裏,看上去年紀稍微略長他幾分,顯得儀表堂堂且神采奕奕。

    “來者何人?”慕容燁冷冷地說。

    “在下是太辰國的北靖王,獨孤煊。”那人和顏悅色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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