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無歡 >正傳·風之卷 第十七章 只是故劍情深
    “陛下,左大將在淮州的殘餘勢力業已肅清。”

    “至於犯上作亂的地方將領,諸如東方準、章霸先等人見到御賜的應龍符之後,亦率領十餘萬兵卒來降。”

    獨孤燁拱手屈膝,向道治皇帝請示道:“而今,凜州的暗妖騎已然接管淮州全境,但憑陛下吩咐。”

    而左大將滕岐蠻則被他按着肩膀跪在地上,渾身上下爲由金光所組成的捆仙鎖所束縛着。

    “命暗妖騎屯兵郊野,不得擾民。”

    道治皇帝冷眼瞧着滕岐蠻,問道:“汝在太辰已是位極人臣,何苦還要替鬼戎國主效命?”

    “成王敗寇,多言何益?”左大將滕岐蠻則是披頭散髮,帶有血污的甲冑上面佈滿劍傷。只見他略微仰起頭來,衝着皇帝狂笑起來。

    “有何可笑?”

    “獨孤弘,我在笑你死期將至,尚不自知。”滕岐蠻回答道:“天下國運無常勢,皆在主公股掌間。

    “當年,若不是我噬宗在暗中相助,你又怎能滅得了雲漢國?

    “然而,那樣悲慘的歷史將會再度重演。強盛的太辰國會在戰火中化爲焦土,而獨孤一族的紅梅花亦會隨之凋零。”

    聞言後,道治皇帝卻是顯得從容自若,而後略微弓着腰身,向他附耳悄言:“孤欲得天下,神魔皆殺,又何須忌憚區區噬宗?”

    眼見對方按着腰間的玉帶站起身來,滕岐蠻忽而神情微震。

    每當道治皇帝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便以爲有人會死於非命。

    轉瞬之間,滕岐蠻便被獨孤弘揮劍斬下首級。

    後來,奉命上前的眥睚衛將其屍首移出殿內,而道治皇帝則拭去手上的血跡,向獨孤燁問道:“燁兒,孤對你的賀禮甚是合意。這一回,你想得到什麼賞賜?”

    “王命所在,百官臣服。此悉臣分內之事,又怎敢邀功求賞?”

    “好了,快些起身罷。”見狀後,懿貞皇后託着獨孤燁的手肘,面帶笑意地對他道:“難得陛下開了金口,你便撿一兩樣心頭好的說,保準能如願以償。”

    “實不相瞞,臣倒是有一事相求。”

    “哦,不妨說來聽聽。”

    “臣母受心疾所擾,長久以來神志不清。臣聞宮中有一奇藥,名喚‘養心丸’,乃是大國手南山半仙所制,能使人百病得愈。如蒙陛下賜藥,臣不勝受恩感激。”

    “養心丸麼?宮裏好似還存有好些呢。此事吾便能替你做主,又何須勞煩陛下?”懿貞皇后回答道:“明兒個啊,命御醫崔春陽將這藥帶上,並讓他隨你一道回凜州,給你母親好好瞧瞧病因。”

    “承蒙大恩,臣在此替家母謝過娘娘。”

    “非但如此,而今你在淮州建下奇功,是時候讓你承襲父輩的爵位了。”道治皇帝頓了頓,繼而正色道:“獨孤燁聽命。”

    “臣在。”

    “孤封你爲昭信王,即日遷左大將,受九錫。”

    “微臣惶恐,謝主隆恩。”

    而後獨孤燁緩緩起身,察覺到文武百官看待他的目光,已然迥異於常。

    自本朝以來,唯有大司馬玄驁跟右大將嬴成殷二位名將,受到過加九錫的禮遇。

    而且依照太辰祖訓,向來都是同姓封王,異姓封侯。相較之下,獨孤燁的身份尤爲尊榮。

    更何況,由於先帝跟道治皇帝並沒有廣納後宮,使得獨孤一族的血脈愈發稀疏。

    故而承襲父爵的獨孤燁,成爲繼北靖王跟後梁王二位皇子之後,太辰國境內最具權勢的獨孤皇族之一。

    這一年,獨孤燁二十六歲。

    次年秋分,凜州長薊城,昭信王府。

    玫瑰色的火燒雲在天際蔓延着,染上餘暉的數重宮牆日影傾斜。

    覆蓋在閣樓上的碧瓦熠熠生輝,遊廊兩側排列着鮮豔的朱漆木。

    有位年約四旬的宮婦掩上紙隔扇門,悄聲從端寧太妃的寢宮裏走了出來。

    只見此人身穿一襲絳色女官服,以黑鍛帶盤縛着的圓椎髻上綴有珠翠,儀容氣度顯得雍容華貴。

    那女官向侍立門外的仕女們吩咐了兩聲之後,便舉步邁向斂華池畔。

    這時,她恰巧撞見有一年輕的仕女小心翼翼地端着食盒,向她伏身施禮,道以萬福之後,便徑直朝着太妃娘娘所在的玉棠宮走去。

    那宮婦忽而止步,緩緩側過身來叫住了她,問道:

    “慢着,你這是往何處去啊?”

    “回稟小尚儀大人,奴婢正去要給太妃娘娘送些點心。”

    那年輕的仕女謙卑地垂下頭去,頭上的兩隻尖耳微微抖動着,心裏頗爲不安。

    她乃是來自銀狐一族的女妖,供職於昭信王府裏已有些年歲。

    然而她卻是新近從外院調往內院,前來服侍太妃娘娘的。

    故而生怕因爲禮數不周,而怠慢了王府內院裏的達官顯貴。

    若不是瞧見懸掛在對方腰間的玉牌,她卻也認不得面前的女官。

    “太妃娘娘方纔睡下,此刻不宜進去攪擾。”那宮婦打開食盒嗅了嗅,忽而神色不悅地說:“況且這天香糕摻了馬奶,太妃娘娘吃了會害肚子疼的,還是趕緊端走罷。”

    “奴婢新近調進內院,不曉得此事,當真罪該萬死。”那仕女說,“只不過,膳食坊裏的人伺候了太妃娘娘多年,爲何也有這般疏忽?”

    “傻姑娘,自古宮廷深似海,女子心思莫等閒。你倒是仔細想想,新近可曾得罪過內院裏的人?”

    那仕女頓時如夢初醒,連忙向她欠身行禮,道:“險些鑄成大錯,多謝尚儀大人提點。”

    “傻丫頭,快下去罷。”

    那宮婦望着對方退去的背影,臉上忽而流露出狡黠的笑容。

    而後,她便輕聲哼着曲調兒走在檐廊上面,顯得優哉遊哉。

    三更鑼聲牆外響,鱗鱗鐵甲夜中行。

    朱漆的斗拱間點綴着燈火,戍守王府的暗妖騎徹夜不眠。

    侍立在寢宮外的兩位仕女趁着夜深人靜,倒也交談得十分稱心。

    “照我說啊,這戰火一起,苦的還是咱們女兒家。”

    其中一位頭頂雙環垂髻的仕女忽而幽怨地說,“非但在秋忙時指望不上漢子幫忙,還得給他們織些禦寒的衣裳。

    “就爲了給陛下的弟弟獨孤境報仇,國內不知有多少人家骨肉離散。

    “難不成只有他獨孤一族的血是紅的,而死在北域的那些士兵的屍骨,便是臭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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