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饗桑 >第四十章 談判
    穆小午直視着那雙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睛,“小女再不才,也能感覺到那股子煞氣,那可不是一般的邪祟,若非心中怨氣深種,絕不可能將人弄成那副模樣。”

    說到這裏,她的語氣更冷了一些,“章老爺,你應該也親眼見到過吧,我一直沒想明白,啓銘爲何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今晚,在看到大薩滿死時的模樣時,我纔想明白了......根本無需你再勞神去處理屍體了不是?都已經那副樣子了,隨便找條水溝倒了,就神鬼不覺地將這件事蓋過去了,不是嗎?”

    章生一依然面無表情,“在下愚鈍,實在聽不懂姑娘在說些什麼。”

    穆小午看着他幽幽一笑,“現在聽不懂不要緊,不過有件事我要告訴章老爺,你那些大雅齋上的陰魂,已如附骨之疽,每一口,每一口上都有。太后的壽誕馬上就要到了,你還想讓它們喫多少人?還是說,你想將那老女人的壽辰給徹底攪黃了?我是沒關係,章生一,不如現在你自己摸摸看,看你那根脖子上有幾顆腦袋?”

    窗戶忽然被刮開了,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雨,風雨如晦,撲灑進來,吹熄了桌子上的蠟燭。黑暗中,倆人面面相看,誰也不肯將帶着威脅的狠戾目光率先收回來。

    可總要有人先妥協的,就看誰手上的籌碼多一些,誰身上的軟肋少一些。

    “你爲什麼想知道真相,總不會是爲了要捉住那東西吧?”章生一的語氣明顯軟了下來,可是問出的話卻一語中的。面前的這個小道士,籌碼雖然比自己多,但她的軟肋,他可是從那雙真情流露的眼睛裏看得清楚明白,“你是爲了什麼找上我的?”

    試探性的語氣,他反應過來了,反應過來他是她守株等來的那隻兔子,只是他不知道,她這麼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穆小午掃他一眼,下巴朝上微微一擡,“現在是我在問你。”

    “你問。”他將兩手攤開,一副來者不拒的模樣。

    穆小午略一沉吟,眸光閃動,“鳥爪症的病因真的是戕害手足?”

    竟然是爲了這個病嗎?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得了這個病的?難道胡太醫將他的病情泄露出去了?縱使心頭有無數疑問,章生一還是輕輕點了一下頭,餌子拋出去,才能釣上大魚來,這個道理,他是明白的。

    “你殺了章天一,所以才得了這個病?”

    她已經直搗黃龍,但是章生一還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然後,輪到他反擊了,“還有人得了這個病?想必那人在姑娘心中佔着極重的分量,所以姑娘你才願意爲他以身試險。”

    明明肥頭大耳,可爲什麼左看右看都像只尖嘴猴腮的狐狸?穆小午盯視着章生一,手掌忽然重重拍在桌板上,“這事便不勞你費心了,”她略略一頓,眸中凝聚着一簇光,“我要胡太醫的那本醫書,你把書交給我,大雅齋的事情,我自會幫你料理。”

    她終於把底牌亮出來了,章生一輕輕一笑,眼睛眯成一條縫,“大薩滿死了,太后的壽誕就在三日後,現在的圓明園,莫說一個大活人,就連只蒼蠅都難飛得進去,你卻說你能幫我料理?”聲音越來越冷,他鼻子裏哼了一聲,“再說了,你要是有這個本事,今晚就該將那老鬼除了,怎會弄得一身狼狽,像只落水狗似的坐在這裏?”

    “信便信,不信便算,我倒可以再等等,大不了,到別處尋醫問藥去,這世上又不是隻有胡太醫一個大夫,說不定也能找出其它治病的法子。只是章老爺你,”她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銅針,針身上綠鏽斑斑,可是尾線卻白得刺眼,將她的臉蛋映得有如神只,“章老爺你是等不了的吧,接連死人,那老太婆早晚會懷疑到你身上的,你說呢?”

    說完,她彷彿不經意似的,將銅針朝章生一探了過去,就在他以爲她要謀害自己,慌着站起身要叫人的時候,她又將針在空中轉了個圈,重新拿到自己眼前:尾線上拖着一條影子,還在拼命掙扎,卻被她輕輕從針尾捋下,手指搓弄幾下後,指尖便冒出一股小火苗,將那灰影燒了個乾淨。

    “章生一,你渾身上下被這些東西圍了個密不透風,若不是有那隻玉韘幫你避害,恐怕,你早被它們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她不出聲的發出一絲冷笑,“大難臨頭,還有功夫和我在這裏討價還價呢?”

    火苗在她指尖跳動了幾下,慢慢熄滅了,只留下一縷白煙兒,嫋嫋飄到半空,消散不見了。

    章生一的臉隨着白煙兒的消失慢慢地變得清晰,鼻子眼睛還是老樣子,連嘴角紋路的走向都絲毫未變,可是穆小午能看出來,他妥協了,現實擺在眼前,他不敢賭,所以無從選擇。

    “現在進去是不可能的,”章生一的嘴角動了一下,似乎終於活過來了,“不過壽誕那天我也要進園子,倒是可以將你帶進去,”他朝他湊近了一點,吹出的氣噴到穆小午的臉上,“只要那一天......我只要你保證那亦天萬事太平,無風無雨,我便會將方子交出來。”

    說完,他眼珠子骨碌一轉,又加了一句,“不要想着動什麼歪腦筋,醫書已經被我燒了,方子就記在我的腦袋裏,只有我活着,好好地活着,你想救的那個人,才能活。”

    ***

    看到穆小午離開了,燕生才怯怯從外面走進屋裏,看到章生一還坐在椅子上,嘴角噙着一抹怪異的笑,他便走上前悄聲問了一句,“老爺,即便有了那方子,可沒有胡太醫,這病還是無法醫治啊。”

    “自然,”章生一轉向燕生,眼角瀉出的光讓那小廝不寒而慄,他笑了一下,是發自內心的再真摯不過的笑,“燕生,你知道章氏窯廠爲什麼經營這麼多年一直財源滾滾生意興隆?因爲虧本的買賣我章生一是斷斷不會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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