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瑞士時間8月6日,決賽第二場當天,下午12:50。天朗氣清,陽光明媚,他在大巴車上。
十分鐘前他還敲打着自己的電腦,試圖利用午餐之後、集訓開始之前的短暫空隙,再看一遍美國隊長的戰鬥視頻;而十分鐘之後,他就被陪練組名義上的組長楊聰揪起領子,一把拎上了大巴。
這車還不是往賽場去的。
“哎,我們這是去哪兒”
邱非小聲詢問邊上的喬一帆。喬一帆也搖了搖頭:晚上比賽八點開始,照慣例,他們的陪練工作持續到下午五點,在賓館喫過晚飯上車出發,七點左右進場。這提前四個多小時就把人拉走,到底出啥事了
魏老大又神神祕祕的
“哎你們不知道啊”
盧瀚文隔着走道探過頭來。藍雨最年少,也是整個陪練團最年少的職業選手眼睛亮閃閃的,滿滿的都是興奮:“其實算了,你們看qq吧”
邱非和喬一帆對望一眼。楊聰早就通知過了,這兩天關掉所有聊天工具,也不要上微博上論壇,以免被外界輿論影響兩個既聽話且專注的少年,果然是全神備戰,一秒鐘都沒有上網聊天。
至於隊內通訊,可以靠吼麼。
所以這是上車了就解禁了最近有什麼大新聞
邱非快速摸出手機。qq一點開,滴滴滴滴的消息提示音,立刻響成一片。
私聊裏,隊伍羣裏,工作羣裏。大串大串的消息,照片,表情包,語音信息,紛至沓來。
“隊長隊長隊長我們要到蘇黎世了”
“聯盟把所有選手都拉過來了還有所有能找到的退役選手人可多啦”
“馮主席通知暫時不要告訴你們,忍得我好辛苦不過今天終於可以說了”
“一個多月沒見了想不想我們”
“飛機落地了,我們在過海關了”
“邱非,這次決賽的宣傳,如果有涉及到嘉世的,你記得配合。”
原來是這樣啊邱非愣了一會兒,目光轉向窗外微笑。
看來幾位隊長都或多或少知道一點消息不然,不會這麼嚴厲禁止他們和外界聯繫。對面的配合也很不錯看消息發出的時間都是今天甚至更確切一點,都是一個小時之內。但是不管怎麼樣聞理,白勝嘉世的大家
好久不見。
大巴車奔馳轉彎,繞行,不到一個小時,就停在了一座規模頗大的賓館門口。邱非一邊低頭聊qq一邊慢悠悠跟在人流最後順着“中國榮耀聯盟”的路標從大堂一路向前,拐過兩三個彎,巨大的喧譁聲就撲面而來。
一陣風忽然從身邊刮過。邱非擡頭,高英傑已經被袁柏清拽着,騰騰騰從他後面跑了過去。片刻就聽到前面傳來興奮至極的叫喊:
“師父師父師父”
我這是穿越到西遊記裏了嗎
邱非暗自吐了一句槽,走進前面大廳。目光一掃袁柏清和高英傑一左一右,簇擁着一個他沒見過的男子與其說是簇擁不如說袁柏清是半掛在那人身上不肯撒手,那人一臉嫌棄甩了幾次都沒甩開。
反而是高英傑有些激動、又有些靦腆地站在當地還要那人伸出手來拉着他,上下打量:“你的比賽我看了,打得不錯。”扭頭對袁柏清喝道:“放開”
這位是那位號稱治療之神的方士謙前輩吧。邱非在肚裏輪了一圈微草的人物表,走上前去,規規矩矩問好:“方前輩。”
袁柏清趕快跳下來站好。方士謙迴轉目光,把邱非從頭到腳掃了一眼,微微正色:“你是”
“我是嘉世的邱”邱非一句話沒答完,方世鏡背後已經伸出來一隻胳膊,把他脖子一摟:“哎喲,老方”
方士謙立刻回頭。一看來人也是大喜,反手錘上去一拳:
“哎喲,老方”
邱非身後,盧瀚文已經悄悄溜了過來,扒在他的耳朵邊介紹:“這是我們家的老隊長方世鏡前輩,魏隊之後的那一位”
邱非在這片混亂中一路叫人,一路認人,一路打招呼。等到他和自家隊友們匯合,簡單聊了幾句這段時間陪練備戰當中的八卦,已經有聯盟的工作人員指揮着酒店服務生,扛了一堆桌椅白板進來,到處擺開。
“這是幹啥”
邱非好奇。身邊,自家隊員們已經搶上去搬桌子,扛椅子,拖白板。副隊長聞理拉開了雙肩包埋頭翻找:
“還有些人自己過來的,好些年不見了,掛個隊旗讓他們好找”
一時間大廳里人頭攢動。微草,藍雨,虛空,呼嘯一面又一面的旗幟嘩啦啦抖開。邱非甚至看到大廳入口處不遠掛起了臨海的旗幟,藍雨的老隊長、剛剛從興欣退役的魏琛隔着桌子,用力拍打桌前一人肩膀:
邱非忍不住失笑。他已經不再是昔日訓練營裏的少年,圈內掌故多少曉得了些,能讓魏琛替方銳帶這種話,對方多半是當年臨海的王牌、海無量的前主人趙楊了。
笑得一聲,邱非又握緊了被聞理塞進手裏的旗幟,茫然四顧:
嘉世的位置,應該在哪裏
大廳裏隊伍雖多,一眼望去卻自有秩序。五彩繽紛的旗幟一張張在白板上掛了起來,偶爾有相鄰的換一下位置,卻只聞說笑,不見爭搶:
霸圖皇風,微草藍雨,這些隊伍的旗幟,深深地懸在大廳最裏面;
雷霆百花、虛空呼嘯等,位置稍次,兩翼分開;
排在常規賽中後位置的隊伍,如越雲、賀武等又次之;
而已經除名的臨海、明青,他們距離大廳內部的位置,甚至比最近剛剛加入的義斬和神奇還要近些。
那麼嘉世的位置,該在哪裏
正發愣間,袁柏清、高英傑、劉小別,連同許斌等人,一羣人簇擁着方士謙浩浩蕩蕩出去,又前呼後擁地接進了一個人來。一進大廳,還拉着趙楊說話的魏琛立刻扭頭,大笑迎上:“老林老林”
他這一聲喊,大廳深處,好幾個人停下手裏事情,轉頭望向廳門。須臾,桌椅蹭地聲嘩啦啦啦響成一片,倒有三五十號人快步迎了過來。
進聯盟晚的隊伍也就罷了,林敬言孫哲平這些人,誰不認識微草的初代隊長林傑
一個人過來就是一羣人過來。盧瀚文、鄭軒、宋曉他們尾隨着方世鏡,義斬一羣人跟着孫哲平,白庶、高傑等人在楊聰背後亦步亦趨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在宋奇英、秦牧雲等人簇擁下,大踏步前來,筆直走向門口的韓文清。
邱非下意識側了側身。孰料韓文清走到他面前,凝視了一眼他身上的隊服和手中隊旗,忽然停步,問了他一句:“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
邱非一時竟不知道從哪裏答起。韓文清也似乎並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一邊問,一邊已經側轉身體,向後一指:
“嘉世在那邊”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身後人羣自然向兩旁分開,如同摩西分海,現出道路。道路盡頭,霸圖和微草的兩面旗幟中央,坐落着一張空蕩蕩的桌子,無人佔據。
“快去”
邱非眼眶一熱,連忙低頭應是。他帶着隊員們來到那一張空桌邊,張掛隊旗,整理桌椅,放飲用水,沒有半點停歇。身邊幾張桌子周圍,一會兒大說大笑,一會兒感慨唏噓,喧譁不止:
“老林你最近在哪裏高就啊”
“老郭,欠的錢啥時候還“
“啥,那個小強工作室就是你開的跟葉修搞得好大事”
“張簡好久沒他消息了這次也沒敲出來”
“季冷他說他老婆要生了走不開”
一大羣已經退役的職業選手們勾肩搭背,拍打着彼此的啤酒肚,打聽各自近況,說着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不斷有人起身湊到別桌,也時不時有人進來,左右望望,就循着旗幟奔向自己當年所在的隊伍。
可以回憶的東西實在太多。大夥兒從眼前的世邀賽,說到第二賽季、第一賽季,乃至開荒年代的往事。說着說着,就不免有人擰開桌上的礦泉水“噸噸噸”幾口,以水代酒,把自己灌得雙眼朦朧起來。
嘉世的隊旗下卻一直安靜。沒有別隊選手找過來回憶往昔,也沒有已經退役的選手從國內跟着過來。那些從嘉世離開、去了別隊的職業選手們,甚至儘量側轉座位,避免看向這面火紅的旗幟。
除了陳果和唐柔、喬一帆等人偶爾過來招呼幾句,就只有邱非一個人帶着隊員們,坐在旗下,小聲閒聊。
一晃就是下午四點。許久不見再有人來的接待大廳,忽然踏入了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
那人西裝革履一身筆挺,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拎了個公文包,一副剛剛出差或者參加學術會議的成功人士模樣,和滿大廳的隊服格格不入。左右環顧一眼,目光立刻鎖定了正前方,徑直往大廳最深處,長桌後懸掛的嘉世隊旗走去。
行李箱的萬向輪在大廳裏轆轆滾動。那人一步步走來,兩邊的目光,就一道接一道集中在他身上。郭明宇,林傑,魏琛,方世鏡,一個個停住交談,默然注視着來人,努力和記憶中得面容兩相對照。
輪轂聲、腳步聲在長桌前停止。來人微微眯眼,凝視了片刻和記憶中稍有不同的嘉世隊旗,放開拉桿箱,向前伸手。
“嘉世,吳雪峯。”
一隻手伸過桌面與他交握。紅楓隊旗下,少年的脊背挺拔如青竹。
“嘉世,邱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