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護城河裏飄着具女屍,身無長物,面容模糊。
“八成是誰家小娘子幽會情郎,一不留神腳滑落水裏了……”
“你約會小娘子會選在護城河邊?”
大聲猜測的小捕快後腦勺遭殃,老捕快吹鬍子瞪眼睛,罵到一半也樂了。天子腳下,皇恩浩蕩,沒誰敢嫌命長鬧事,八成又是個想不開鬧自殺弄假成真的。
結果,女屍運到衙門由仵作一經手,所有捕快都走眼了。
“溺水身亡者全身浮腫通體慘白,胸腹處按壓有異物感,口 脣青紫有水漬,和這具女屍完全對不上,你們自己瞧瞧。”仵作生氣想錘爆這羣亂開口的捕快。
被仵作一提點,衆人都查覺不對勁。
這具女屍,面色紅潤牙關緊閉,眉頭微蹙不顯痛苦之色,脖頸上有道淡談的淤青。
護城河不是兇殺現場,是拋屍地點。
竟有人如此大膽,捕快們憤怒地上街挨家挨戶走訪,一時間城中百姓全在關注此事。
來來回回多走訪,鬧得百姓怨聲載道。
多次被百姓攔轎告狀,向捕快們施壓也亳無進展,愁掉大把頭髮的巡撫進宮向聖熙帝求助。
“混帳東西隔了七天才想着上報,朕要你何用?”
念在巡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罰了半年俸祿令其戴罪立功,聖熙帝傳召蘇之鈺,“城中發生命案,影響惡劣,交給你調查,巡撫從旁輔助,務必在三天內破案。”
“臣回府與若楠說一聲,便前往衙門報道。”蘇之鈺領命。
他宅在蘇府也聽聞女屍案。
百姓近來議論最多的就是這個,劫財圖色的說法傳得最廣,連杜若楠這一心撲在若鈺樓上的都知道。
“我知道,就姑娘走夜路被劫財劫色連命都搭上的事,真不是姑娘想不開自殺?陛下給了多少時間,時間夠用嗎?我也想跟着去看。”杜若楠連珠炮似的地追問,想了解第一手資訊。
她也替蘇之鈺擔憂。
整個皇城捕快都出動的命案,靠蘇之鈺也不定有用。
更何況百姓大都覺得是姑娘自個不檢點,丟了性命也是活該,她不想蘇之鈺惹麻煩上身。
蘇之鈺有不同想法。
這案子內情與遙傳的截然不同,捕快們被誤導了,正是兇手想要看到的局面。
蓄意已久的謀殺,兇手定是死者最親近的人。
“三天時間足夠了,勿需擔心,你想跟着去就換身衣裳,有些地方污穢血腥不該是女子所見的。”蘇之鈺也想帶上杜若楠,捨不得放人在蘇府胡思亂想。
衙門重地,命案現場,向來不允許女子出現。
女子心裏承受差,看見血腥噁心場面容易尖叫亂跑暈倒,命案現場被破壞,捕快們想查找證據難度成倍增長,久而久之,沒人樂意帶女子一同查案。
女捕快少見,女仵作更少見。
讓杜若楠在旁邊看個熱鬧,想來不礙事。
“不過你得與我約法三章,時刻穿着男裝,不能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中,不能給破案人員添亂。”
這命案一發生,大娘小姑娘上街的都少了大半。
若不是看杜若楠憋在家裏無聊,蘇之鈺也不會想着帶杜若楠出門,就繞路護城河再去衙門報道。
一聽騎馬去護城河轉轉,杜若楠立刻換了身騎裝,下一刻被蘇之鈺塞進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穿過人羣穿過城門,蘇之鈺邀請杜若楠沿着護城河走走,被甩白眼。
這是適合約會的地方嗎?
誰約會會選在命案現場附近,嫌不夠亂嗎?
生氣地踢着小石子,杜若楠咬牙切齒,看蘇之鈺就來氣,還記不記得自己是來辦正事的。
低頭走路的好處是她發現枚珠釵。
“我聽聞死者身無長物,她身上的東西會不會是被人故意拿走的?你看看這珠釵,會不會是從兇手身上遺落的?”杜若楠驚喜地分享發現。
珠釵樣式簡潔,像朵小花,是前年的流行款。
這珠釵她收到過,是蘇之鈺用六顆名貴東珠親手做的,至今還放在杜若楠的首飾盒裏珍藏。
根據採用的材料,這款珠釵貴的上不封頂,最便宜的也得十五兩白銀,抵過普通百姓一家五口寬鬆過三年的開銷。
用得起這珠釵的,杜若楠斷言家境不差。
蘇之鈺找來捕快將珠釵收起當證物,捕快立刻通知巡撫前來。
在捕快的引領下,蘇之鈺杜若楠去了打撈女屍的地方,因隔的時間久沒留下任何線索。
“這是下屬們的勘察記錄,請大人過目。”
唯唯諾諾送上記錄,捕快們暗自慶幸師爺做記錄的習慣。無憂
報案的是更夫。
天將亮,他如往常般從護城河取道回家,遠遠看見河裏漂浮着個白乎乎的東西,惦記着可能是寶貝,就回去喊家人來打撈。
撈上來一看,整個人都傻了,更夫趕緊找城門守衛。
守衛趕緊維護現場,通知衙門。
因更夫的舉動,現場被破壞不少,捕快們也找到有用的線索。
現場沒有車轍印,兇手靠自身力量將死者揹負到此投入河中,河岸邊卻不曾見兇手腳印。
想起杜若楠發現的珠釵,蘇之鈺若有所思。
水是流動的,能拖着東西往前走,興許目前位置並非兇手真正的拋屍地點。
翻完勘察記錄,蘇之鈺需要更多的線索,“你這裏有沒有驗屍報告?城中百姓的走訪記錄?”
“驗屍報告由仵作保存,走訪記錄在師爺手中,蘇大人想看得前往府衙,這些東西小的們能看卻不能帶出府衙。”捕快苦笑着說。
他與同僚輪值,守在這護城河邊,已經七天沒回家睡個好覺。
巡撫還說,破不了案子,他們就得收拾東西滾蛋。
與蘇之鈺這大人物接觸,還不如保住飯碗實際,捕快更期待蘇之鈺儘快破案。
頂着捕快的殷殷期待,蘇之鈺壓力倍增。
“我發現了腳印,之鈺你快過來看看。”看記錄看得頭暈,杜若楠不打擾蘇之鈺四處溜達,忽大聲招呼。
這勘察記錄真的靠譜?蘇之鈺顛了顛記錄。
捕快羞愧低頭,一開始都當做自殺,誰都沒認真勘察保護現場。
當仵作說這是兇殺案時,現場還有百姓踮着腳看戲,捕快們想補救也沒辦法。
腳印在離發現珠釵的位置,藏在雜亂的草叢中,若非崴了腳差點從河提上滑下去,杜若楠也不會發現這腳印。
捕快小跑着測量了腳印,藉機逃脫蘇之鈺的責罰。
“你忘了約法三章”蘇之鈺很生氣。
杜若楠乖巧搖頭,不敢頂嘴。
崴腳是意外,她看河邊樹葉樣式不錯,打算帶一葉回去當花樣。
若鈺樓當季的新款式,還沒有做好,杜若楠不願馬虎了事。
看捕快們爲案子忙碌着,杜若楠不好麻煩,決定自己動手,高估了身高低估身高,就一跳一跳的落下時沒踩穩,得虧附近的捕快眼疾手快。
“別生氣了,我這不好好的,還發現新線索。”杜若楠討好地晃着蘇之鈺袖子。
終究捨不得對愛人生氣,蘇之鈺敲下杜若楠算懲罰。
捕快呈上腳印勘測結果。
腳印有一個半手掌長,腳掌與男性手掌等寬,說明兇手極有可能爲男性。
左腳深一個手指節,右腳更淺顯,則此人很可能腿腳有殘疾,也可能身上帶有重物故意僞裝,還可能是醉酒後留下的。
“兇手是個深思熟慮的人。”
迎向趕來的巡撫,蘇之鈺讚歎。
得知捕快們勘察不用心,巡撫大發雷霆,並邀請蘇之鈺前往府衙。
聽了巡撫一路的道歉,蘇之鈺倦了。
在府衙,蘇之鈺與杜若楠分工合作,蘇之鈺看驗屍報告,杜若楠讀走訪記錄。
仵作在死者後腦勺發現被擊打的痕跡,腹中有食物殘渣,手掌上有指甲掐痕,這都證明死者在喫完飯後睡覺前與人發生爭吵,遭受重擊陷入昏迷後被人勒死。
新發現的珠釵釵柄上有牙印,與死者牙齒相符。
上報皇帝勞動蘇之鈺,果然是對的,巡撫歡飲鼓舞。
走訪記錄更像是家長裏短的抱怨,如今天家裏丟了只雞,如問捕快成家沒有,沒有可以將女兒許給捕快,捕快們全都老老實實地記錄下來。
杜若楠全當話本看得津津有味。
“你看這戶人家,徐家的獨子倒插門娶了張家的姑娘,像不像話本成了現實?”看到好笑的,杜若楠就拉着蘇之鈺看。
蘇之鈺讓杜若楠自己玩去,並喚來暗衛給杜若楠使喚。
當仁不讓地命暗衛去查這家人,杜若楠對徐公子張姑娘的故事很感興趣,說不定能因此出套新款喜服,若鈺樓的當季新品就有了。
偷懶的捕快湊到杜若楠面前獻殷勤。
一看徐張,捕快立刻滔滔不絕,這對在他家附近也算名人。
徐公子名徐明,父輩在土裏刨食,模樣長得好,讀書不行只能在鋪子裏當長工,恰巧到了張家鋪子。張老闆很看好徐明,又只有一個獨生女,就動了讓徐明入贅的念頭。
所有人都以爲徐明不會同意入贅,徐明偏偏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