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之鈺在牢裏的這段時間,被隔壁囚犯稱爲神仙日子。
終有分道揚鑣的時候,隔壁囚犯萬分不捨地看着蘇之鈺被御林軍接走,他動情地大喊,“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兄弟一路走好。”
御林軍面色古怪。
“別瞎說,蘇大人跟你不一樣。”
自覺丟臉,獄卒狠狠修理了隔壁囚犯一頓,按吩咐將人轉到蘇之鈺住過的牢房裏。
剛踏進宮就被引着去泡溫泉,蘇之鈺趁機痛快地洗了個澡。牢裏的獄卒盡心盡力,就洗澡不大方便,浴桶擡進擡出費事,他不想麻煩獄卒也不想聽隔壁囚犯大呼小叫。
“陛下在御花園等大人。”宮人及時出現引路。
披散着半乾的頭髮,裹着袍子,頗有名士風範,蘇之鈺大咧咧地進涼亭與聖熙帝匯合。挨着涼亭圍欄,聖熙帝往池中拋着魚食,顏色各異的錦鯉蜂擁而來,魚食沒了也不肯散去。
“朕這魚養得怎麼樣?”
聖熙帝若無其事地招呼蘇之鈺閒聊。
“陛下御花園裏的魚是極好的,臣更喜歡生長在山溪野湖裏的魚,小而機靈,生性自由。”蘇之鈺似笑非笑。
皇位如魚食,覬覦者如前來覓食的錦鯉。
說想閒雲野鶴都說倦了,蘇之鈺不想繼續重複,信不信由皇帝自個思量。
“臣還以爲陛下是來問罪臣的,宮宴的兩名刺客親口指認臣。”蘇之鈺直奔主題,不與皇帝繞彎子,既然不想處罰那就早點放他回去與杜若楠團聚。
想着杜若楠會牽腸掛肚,蘇之鈺就心軟。
皇帝不心疼媳婦,他心疼。
“宋胖子已處理,他的供詞朕不會信,你陪朕下盤棋再出宮,蘇府收到消息也該亂一陣。”聖熙帝再撒了把魚食,目光片刻不離水面。
宮人應聲端來棋盤。
整塊碧玉雕成的棋盤周圍精細磨出松柏白鶴,寓意廷年益壽,再配上偏暖的白玉棋子偏涼的黑玉棋子,價值連城,極適合送長輩。蘇之鈺一愣,他曾想過爲蘇良臣弄一套,因種種原因耽擱了。
聖熙帝執白子,蘇之鈺拿黑子。
善謀略的下棋總會差,棋盤上黑白兩條大龍纏鬥撕殺,步步緊逼,誰先低頭另一方就會撲過去撕咬一口,鬥得旗鼓相當難分難捨,而聖熙帝與蘇之鈺一臉風輕雲淡狀若無事發生。
又落一子,蘇之鈺納悶,開始想爲什麼會走到今天這步。想來想去都是他疏忽,他忘了人心易變,忘了功高震主,也忘了道不同不相爲謀。
“臣棋力有限,不是陛下的對手。”蘇之鈺率先停手,衣袖掃過棋盤弄亂了棋子。
“今天就到這。”聖熙帝放人,令蘇之鈺回府。
涼亭只剩皇帝與宮人。
呆片刻,皇帝伸手拾棋子,憑驚人記力將棋盤復原。他放下白子,轉身坐蘇之鈺執黑子,隨手落一子都有黑龍氣勢洶洶撕碎白龍。
如此謀算,怎能令人心安?
略有些睏倦,聖熙帝令宮人小心將棋盤送往蘇丞相府,不得弄毀了棋局。
蘇丞相看了棋局,知道該怎麼處理。
對篡位謀反的,他寧願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人,只能對不起蘇之鈺。
宮人小心揣摩皇帝心思問:“陛下今想去哪位娘娘宮裏坐坐?餘妃娘娘傳話來說做了些清爽的點心。”
“那就去雨妃宮。”聖熙帝只覺最近太疲倦,也就呆在餘妃身邊好些。
出宮回府的蘇之鈺受到到熱切歡迎。
直接掛在蘇之鈺身上化爲無尾熊,被衆人笑話打趣也捨不得放手,杜若楠許久未與蘇之鈺分別如此長時間,整整半個月。多虧藍雨兒茹婭隔三差五來陪,她纔沒做出糊塗事。
“這段時間多虧三王爺跑前跑後,你纔沒在牢裏受委屈,蘇之鈺你是不是胖了?”捏捏蘇之鈺胳膊,杜若楠震驚。
剛想替林凡塵邀功,三王爺都驚忘了,猴急地學杜若楠捏胳膊,“只聽到坐牢折騰人的,你這不瘦反胖,本王頭一次見,快說說怎麼回事?”
兩萬兩白銀的孝敬,那可是真金白銀。
拿蘇之鈺當財神爺孝敬,獄卒變着方弄好喫的,在蘇之鈺長胖這件事上功不可沒。
“可能是伙食太好。”蘇之鈺想了想說,然後沉默——他不是去坐牢,他是去換個地方住着,跟在蘇府沒有區別,甚至比在蘇府還好。
謝了三王爺這段時間的周旋打點,蘇之鈺主動留客。
廚娘心情大好,翻着花樣弄了頓大餐。
有美食又有美酒,大夥都喫得肚皮渾圓,三王爺與蘇之鈺結伴到竹林散步消失。
“陛下最近常去哪?”蘇之鈺追問,不信沒有問題。
“去餘妃那算不算?就寵幸個后妃算不得什麼大問題,反而皇兄專寵一人顯得不可思議。”三王爺聳聳肩,調查五石散時無意發現了先皇的風流情史。
先皇就不知道什麼叫坐懷不亂,除了滿宮妃嬪,還寵幸過不少宮人民間女子。
目前還沒有找上門的,只能算先帝后本事了得。
在先皇影響下的聖熙帝能專寵一人,三王爺感到神奇。
“不討論皇兄的喜好,若鈺樓落到蘇丞相那老東西手裏你就沒什麼想法?”提起蘇丞相,三王爺就牙癢癢,沒少在這老狐狸手中喫虧。
現在朝中大臣提起他,都率先想到他的傻,多虧蘇丞相推波助瀾。
一世英名沒了,三王爺哽咽。
“既然是蘇丞相出高價到手的,那就是蘇丞相的,若楠那我會勸。”蘇之鈺一點都不想找回若鈺樓。
看着是送他的禮是兩人感情的見證,蘇之鈺總認爲若鈺樓分去杜若楠太多心思。
現在有蘇丞相接手,乾脆趁機辭官帶杜若楠到處走走?
記得若楠說想看西北風光。
越發覺得是個好主意,蘇之鈺一不留神說漏嘴,“我打算向陛下請辭,近些年困在皇城也累了。”
“就因爲皇兄關你半個月你要辭官?”三王爺驚得跳起來。
“這種事你別告訴本王,皇兄會以爲本王捏竄你辭官的,再說受這些冤枉你能忍得下這口氣?你忍了也不問問杜若楠能不能忍?”
就杜若楠的個性,三王爺斷定不能忍。
這人極度護短,自己受委屈可以一笑了之,一旦關係蘇之鈺就很不講道理。
蘇之鈺在牢裏享福的這段時間,他說錯句話就被杜若楠擠兌得無地自容舉手求饒,還是有茹婭說好話他纔沒成爲蘇府的拒絕招待人員。光想想,三王爺都心酸。
“若楠跟我是一個想法。”蘇之鈺胸有成竹。
莫名被秀一臉,三王爺打算換個人來,讓林凡塵來。
林將軍勸人的方式更簡單,上演武場打一場,贏了什麼都聽你的。
許久未跟人動手,蘇之鈺正想活動活動,顯而易見,他怎麼會是天天秒刺客的林將軍的對手。
暫時放棄辭官的念頭,蘇之鈺將鍛鍊提上日程。
坐牢誤他!
沒想到會因爲長胖而輸了,蘇之鈺略心塞。
不辭官,不代表蘇之鈺願意老實上朝,他故態萌發,請病假在家裏呆着。
偶爾還會拿起剪子跟着杜若楠剪兩刀布料,又毀了匹布料,他被杜若楠打發去竹林裏看書。順手捎上杜若楠,蘇之鈺欣然前往。
“這是給誰家孩子做的?”
挑起針線簍子裏的花樣,蘇之鈺忍不住出主意,“你往後衣領處縫一帽子,在帽子上續兩長耳朵,用白毛皮做,肯定又暖和又好看。”
“給林正的,雨兒的孩子,你別亂出主意,我做的是夏裝。”
白了眼蘇之鈺,杜若楠不准他動針線簍子。
頓時沒了樂趣,蘇之鈺躺搖椅上一晃一晃的,書本蓋臉,偶爾摸塊點心,十分悠閒。
消磨了一下午時光,蘇之鈺忽開口:“你說我辭官怎麼樣?”
“你想好了就去做,不用顧忌,我終歸和你是一起的。”杜若楠頓了頓說,“就陛下現在的情況,我也覺得遠着些好。”
“那你幫我寫辭官摺子。”
隨口閒聊中做好決定,彷彿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蘇之鈺拉着杜若楠閒話家常。
辭官的摺子是蘇之鈺自己動筆的,他一口氣寫了五封。
一封直接遞往宮中,一封託三王爺轉交,一封請林凡塵幫忙,還有一封他遞到蘇丞相手中,留一封在手中備用。聽到蘇之鈺請求幫忙轉交辭官摺子,蘇丞相就跟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別問,問就是十分後悔。
後悔在飯菜中下毒將蘇之鈺毒死在牢裏,蘇丞相當天請假不上朝。
在蘇府等了七八天都沒等到聖熙帝的宣召,蘇之鈺很失望,四封摺子就每一封送到皇帝手中的,只能親自出馬。
難得早起,他換上官服帶着摺子,精神抖擻地去上朝,打算朝會上一談。
可惜聖熙帝沒上朝,希望落空。
一氣之下,蘇之鈺直接在御書房紮根,不見到皇帝不走,誰勸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