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話音未落張八順便跳下去，整整身上衣衫，離了大車大步向那臥牛山隘口走去。
</p>
“爹。”大車內被喚作小顧的鏢師跟那老顧小聲道，“怎的張叔要咱們小心路邊高草？還有這臥牛山上的山賊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些，見了咱們伍和鏢局的鏢旗和趟子手早該來了，怎地還要張叔迎上去說話？”
</p>
那姓顧老鏢師撫撫下巴額上花白鬍須，沉聲道：“你瞧外頭那半人高的長草，藏百來個人都不在話下，先前咱們滿腦子都放在那隘口兩邊山崖上，現在看來，咱們呆在這兒處境也是兇險，幸虧前面你張叔止住了咱們掉轉馬頭跑路，不然路兩旁埋伏的人出來，咱們人手再多一倍也難應付。”
</p>
他沒有回答兒子的第二問，鏢局現在聲名勢力都不比以往，更何況現在山頭更迭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前頭那使板斧姓金的搶下這山頭來才幾年？費好大勁，軟硬兼施又加了一倍的買路銀子，鏢局人馬這才能暢通無阻，這會兒又被一家不知根腳的給拿下這臥牛山，只怕又得花銷好些銀兩。
</p>
伍和鏢局，弱了。顧生陽心裏感慨，鏢局裏頭好些年沒招進來得力人物，鏢師武道境界兩說，爲人處世都是一批不如一批，不然六十郎當歲的總鏢頭早該金盆洗手回家抱孫子，哪裏還要受鏢局主人的請，還在鏢局裏苦苦支撐。
</p>
不過這次老張結交的人，很好，他心裏暗暗讚許，不僅是因爲那姓魏刀客從一個山賊刀下救了他兒子，做人也是妥當，什麼地方受了人的恩情，就在別處還回去，都是兩清，從不欠人，待人接物自是講禮，是塊未來好鏢頭的料。
</p>
眼下這道關還得過，顧生陽望向張八順身形，瞧着他已向前走出十餘丈距離，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在隘口外十丈處停下，跟那走出陰影的二人呈上鏢單路引、揖禮請求：“小字號以走鏢爲生，此次來騷擾貴方，實屬萬不得已，失禮之處，還望多多包涵。”說完雙手一抱拳。
</p>
顧生陽目光轉向那二人面色，卻驚異察覺那二人相貌身形差距。
</p>
左手一人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右手那人身材卻不滿五尺，面目猙獰，頭腦可笑，二者間可謂是天差地別，一齊站在那兒，令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p>
“在下武二郎，身邊這是我兄弟，武二郎。”左手那人接過張八順遞過來的鏢單路引，回話道，身邊那面目可笑的矮子從鼻子裏哼了聲，那身材魁梧的武二郎便將手上路引鏢單都俯下身子遞了了那位武大郎。
</p>
“兄弟我不識字，二郎你第一天知道？”那武大郎尖聲道，“這爛紙上頭寫的什麼，還不快說與哥哥聽。”
</p>
於是乎武二郎便拿路引鏢單來細細與那武大郎說了，後者時常打斷他言語，問些莫名問題，這些是哪兒來的貨物，怎麼不走水路云云，讓在一旁的張八順不禁有些困惑，就是這般貨色，能將那頭腦靈光還鬼精的姓金的給料理了？
“不看了，不看了，聽着心煩。”那武大郎劈手將那路引鏢單扔回張八順臉上，而後一手摳着鼻孔說道，“那你們是從哪兒來的？”
</p>
張八順心中暗自腹誹，路引上不都寫着，您兄弟跟您講了少說三次，您還問，卻畢恭畢敬回答道：“晉州。”
</p>
“到哪兒去。”
</p>
這不是路引上也寫着您兄弟也跟您講了少說三次，“宿州。”
</p>
“晉州與宿州有多遠？”
</p>
“回武大當家的話，約莫有千里路程。”
</p>
“千里路程有多遠？有我兄弟從景陽岡上打了老虎再拖到縣城裏遠嗎？”
</p>
“約莫是比這遠些的。”
</p>
“你放屁！”武大郎直跳腳罵道，“我兄弟這樣的英雄人物，怎麼還沒你們走的遠！”
</p>
....
</p>
張八順一時無言以對，這武大郎似是腦子有些問題，他也不敢明說，只是從心裏想着措辭，賠着笑說道：“武大當家的所言極是，想來令弟英雄蓋世，自然比咱們這些小字號走鏢行得遠。”
</p>
“這還差不多。”武大郎滿意笑道，“不是咱跟你吹，以前在陽穀縣的那會兒，每天擔一百個炊餅出去賣，咱賣九十八個都不會收着九十九個的錢，賣出去炊餅的錢給我媳婦兒買漂亮衣裳....”
</p>
“大哥，夠了。”那身材魁梧的武二郎俯下身子在他耳邊說，“這些人，咱們放是不放？”
</p>
“本來你大哥今天起牀的時候打了三個哈欠，是想殺的。”武大郎一屁股坐到地上，將腳上那雙做工精良的官靴脫了，拿手去擦腳上老泥，“但那人會說話，知道誇我兄弟的好，那咱就放他過去。”
</p>
“好，大哥。”武二郎應了下來，擡頭跟張八順說道，“我大哥發話了，你們今天這行人走運，從隘口裏走吧。”
</p>
“多謝兩位當家的。”張八順如蒙大赦，將地下那幾張被武大郎揉搓皺了的路引鏢單拾起後，從腰間解下個鼓鼓囊囊錢袋來陪着笑臉送上去。
</p>
武二郎將那錢袋放在手中拋拋，便扔還給了張八順，“臥牛山上多的是銀子，就這些，還是留着你自個兒買酒喝吧。”
</p>
他蹲下來，替擦完了腳，嘴上正嘟囔着張八順依稀能聽見二字“金蓮，金蓮”的武大郎穿上那隻做工精良的官靴，然後蹲下身子，跟身後武大郎說道：“大哥，咱們回家了。”
</p>
“回家嘍，回家嘍，”武大郎雀躍起來，往武二郎背上躍去，這越發讓張八順篤定了眼前這所謂臥牛山大當家的，是個傻子的念頭。
</p>
張八順目送武二郎揹着武大郎向前幾步，後者忽的回頭朝張八順冷冷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