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過幾年就好了,等他升到了頂尖的太醫宮中便會分派宅子給他,於術便能住在自己的宅子中了,不必再受太醫院的管制,也能將您一併接來享福。”
於術娘笑着擺手,“那可是天大的服氣啊,咱們可不敢想,”說完她目光柔和了起來,在昏暗的燭光後面顯得無限滿足,“這宅子就是術兒攢錢給我買的,之前我住在鄉下,誰知轉眼他就買了這個地方,同村的人家都羨慕我呢。”
江崇際打量這間屋子,算上外面不大的院子和廚房統統算下來在這樣的地方怕是要用上一百兩,可於術之前一直是太醫院的學徒,等級不高自然俸祿也低,最近一年他才成爲正式的太醫逐漸嶄露頭角的,想要攢下來這麼多錢難度可想而知。
江崇際心裏是數不出來的滋味,難怪於術會是這麼瘦小。
正想着就聽外面一道高高的聲音想起來,“於氏獨家祕方小面來了!讓客官久等了!”
於術孃親笑着起身將桌面收拾乾淨,“這孩子。”
於術用肩膀頂開門簾剛一轉身就覺得身上一輕,他身前的江崇際高高的攏住了大半的燭光,還沒等於術看清他的臉自己手上就一輕,兩碗熱湯麪穩穩地到了江崇際的手中。
於術嘿嘿一笑,轉身跑到廚房又把自己那碗端了過來。
幾碗清湯小面裏面煮着菜葉上面頂着幾粒香蔥,看起來竟然格外的誘人。
“我再去炒個菜吧,哪能叫小江就喫這個,”於術孃親又侷促不安的想要起身,卻被他兩人一同攔下。
“您別忙,我就喜歡喫這個,我都餓了,”江崇際竟然話中還帶了些撒嬌的意味,看得於術一愣。
他娘笑道,“那快喫吧,麪條管夠!孩子你別客氣就當到了自己家一樣。”
江崇際點點頭埋頭就喫,一口熱湯麪下肚連帶着五臟六腑都暖烘烘的,他和於術臉對着臉吃麪呼嚕嚕的聲音此起彼伏,看得於術娘心裏也高興地很,時不時的給這個撥點兒麪條給那個分點兒青菜的。
於術抱着大碗含糊不清的說,“娘你也快喫,我這夠喫的,鍋裏有的是呢。”
“娘看你們喫就高興,多喫點長得結結實實的啊。”
江崇際眼瞧着於術端起碗來遮住了自己的臉,就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眼中模模糊糊的溼氣究竟是眼淚還是被熱氣薰的,便也端起了碗呼嚕嚕的仰頭喝了個精光。
等到他兩人再從於術家小院出來的時候大街上已經清淨了,只有挑着擔子賣夜宵的人偶爾路過。
於術看看天,又看看巷子盡頭空蕩蕩的軍營馬車,心裏一虛,“咱們是不是出來的太晚了,連車伕都不見了。”
江崇際自顧自地往馬車邊上走,“我來的時候便讓他回去了。”
“回去?”於術震驚,“你爲什麼讓他回去,那誰來駕馬車?”
“我。”
一個簡短的字讓於術徹底傻住,將軍爲他駕馬車?這說出去是要嚇死人的啊。
江崇際以爲他還在介意讓車伕回去的事便像是解釋道,“我來時你院中都是女人的笑聲,若是被傳回去了什麼謠言可別怪我沒幫你。”
於術低着頭跟在他身後小聲嘟囔,“也不知道你駕車的技術怎麼樣,這要是趕不上訓練營閉門之前回去明日定然是要被人發現的。”
他只顧着碎碎念絲毫沒發現前面江崇際什麼時候停下了腳步,就這麼咚的一下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於術捂着額頭沒來的驚呼就擡頭看見江崇際居高臨下半眯着的雙眼,“既然知道還不快點兒上車!”
於術一愣,然後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小跑着上了馬車,他半蹲在車內和車簾的交界處,一手舉着腦袋上的簾子,“你究竟行不行啊?”
於術重心不穩在馬匹啓步的一瞬間由於慣性的作用猛地往後一倒,咕嚕嚕的就滾進了馬車內。
江崇際聽着身後車廂內傳來的叫罵聲脣角一挑,又揮了第二鞭子。
整個燈籠高掛的長街上都是他們掠過後留下的風塵,江崇際竟然覺得是從未有過的滿足昂揚。
馬車一路風馳電掣駛向訓練營,於術好不容易適應了這樣的速度扒着車框從後面探出頭來,寒冷的晚風吹的他睜不開眼可江崇際卻是越發的熱血沸騰。
於術忍着胃裏的翻江倒海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你丫不要命啦!”
“軍營中人徹夜未歸你可知是什麼罪過?”江崇際沒回頭,聲音在這夜色裏飄蕩出幾分邪肆鬼魅來。
於術看着他不停飛舞的頭髮竟然有一瞬間的看失神,但很快又回過神來低聲罵了一句,“軍營裏你說了算,你自己處置自己,神經病嗎?”
“駕!”江崇際一抖馬鞭,於術又重新滾回了車廂內。
可饒是這樣飛速前進也還是來不及,軍營的大門就在江崇際的眼皮子底下緩緩地閉上了,他猛地一勒馬一連串的嘶鳴瞬間響徹這片空地,江崇際趁着軍營內的看守還沒衝出來查看的時候就快速調轉車頭奔向了另一個方向。
可憐了在馬車裏的於術被撞得東倒西歪七葷八素的,好不容易盼着馬車停下來了他一下車卻發現是個鳥不拉屎的陌生地方。
他猛地眨了眨眼,還以爲是撞到腦子出現了幻覺,待發現一切都是真的後立刻炸了。
“這是什麼鬼地方,不是說好了回訓練營嗎!”
江崇際蹲在水邊認真的用藏在身上的小刀鑿冰面,好在現在並不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冰凍得也不結實,只輕輕一鑿底下就出現了潺潺的流水波光粼粼,他順手捧了一把送進口中。
“哎!你幹什麼!”於術衝過去將他手中水打散,結果卻迎上了江崇際一個十足十的大眉頭。
“你幹什麼!”
“我還要問你呢,你不知道現在是冬天嗎?你才吃了一肚子熱飯現在就來喝這樣的冰水,就是鐵打的腸胃也受不了啊!”
江崇際不屑一顧,吊兒郎當的站起身,“你方纔不是還說我連樹皮和草根都喫過嗎,那喝些冷水算什麼。”
“那不一樣!”於術小脖子挺得筆直,“你在外艱苦的時候腸胃已經適應了冰冷的食物,可現在卻是一冷一熱交替,你若是病了回頭麻煩的還是我,堅決不能喝!”
江崇際挑脣露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從於術身邊路過回到馬車邊,竟然真的不再喝水了,他聽身後沒有腳步聲跟上來,便轉身看着傻傻定在原地的瘦小身影。
“你在訓練營裏睡覺的時候應該聽到過野獸嚎叫吧?我估計就是從這片傳出來的,今夜營地是回不去了也不能讓看守發現咱們還留在外面,你要是打算爲我守夜的話,那我可就先睡了。”
說着江崇際就往車裏鑽,嚇得於術瞬間就破了功一邊碎步小跑過來一邊罵,“這裏好歹也是皇城附近,哪有什麼野獸!”
雖然嘴上這樣說着,但是身體確實及其誠實的搶在江崇際前面鑽進了馬車。
可一上來於術又傻眼了,這輛是營內最普通的馬車,雖然地方算不上人擠人但是也的確沒什麼富裕了,他擡頭一臉懵的看着江崇際,真誠發問,“咱們怎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