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夜。
w市,平安酒店,408房。
男人在牀上打着呼嚕,女人翻來覆去,牀板發出吱吱呀呀的噪音。女人很是煩躁,密密麻麻的汗珠在她的體表沸騰,像無數小黑蟲在她身上爬來爬去,讓她又熱又癢,女人隔着睡衣使勁撓了撓,但不奏效。
終於,她忍受不住,騰地爬起身來,摸着黑,打開了掛在牆上的空調。
房間裏燥熱喧騰的空氣總算要消失了,男人的呼嚕聲也越來越小,女人長舒一口氣,準備去上個廁所,然後回牀繼續睡覺。
女人的這口氣並沒舒完,而是猛的又咽了回去。
“吱——”
空調像個將死的老人,指示燈並沒有亮,只有老舊的風板掙扎着,緩慢的扭動起來,併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女人感覺到,這將死的老人幽幽地向自己吐了口涼氣,像是吐出了一個黑朽的死魂靈,掠過女人,在房中不停盤旋,張牙舞爪,感覺陰森極了。
男人的呼嚕聲幾乎消失了,房間裏突然呈現死一般的寂靜。女人呆立原地,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蟄伏在某個角落。
女人突然頭皮發麻,不禁打了個寒顫。
也許是幻覺吧,只是突然吹涼氣罷了。女人想着,也許回到牀上,若無其事的睡一覺,一切就正常了。
女人深吸一口氣,使勁揉揉眼睛,向衛生間走去。
可當她走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還是算了......
說到底女人還是害怕的,曾經看過的無數驚悚電影的恐怖場景,在她腦中一一閃過。她握着衛生間的門把手,屏息幾秒,又輕輕鬆開了。女人緊張極了,她抿抿嘴,又打了個寒顫,周圍似乎有些冷。
那些東西都是假的.....
只是心理作祟罷了.....賓館的空調都是這樣.....
我不需要這麼恐懼的.....
其實我不用上廁所的.....明天上也可以.....
現在,我回牀上睡覺,明天一切就OK了.....
女人再次深吸了幾口氣,腦袋有些缺氧。她有些發暈,於是站在原地,一遍又一遍的暗示着自己,讓自己儘量不要害怕,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
可是女人自己沒意識到,自己的臉頰已然溼透,恐懼感迫使她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流。直到淌在臉上的淚珠讓她發癢,她順手一抹,卻摸得一手淚。
女人硬着頭皮,還想繼續保持常態。
她想離開,想回到牀上,可是卻根本走不動道,不停發抖的雙腿已然不屬於她自己,巨大的窒息感使她近乎於崩潰。密密麻麻的汗珠越來越大,從她蒼白的臉頰上紛紛跳下。
女人渾身發冷。
“吱——”
“吱——”
空調的風板仍舊咿咿呀呀的叫喚着,並且聲響越來越大,彷彿就扒着女人耳邊瘋狂尖叫。
女人用盡全身的力氣,轉過頭去,想要叫醒男人。
於是現在,女人擁有了大聲慘叫的力量。
她看到,在男人的正上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黑影,它坐在被子上,正死死扼住男人的喉嚨。那黑影甚至要比周圍的黑暗還要黑,女人怎麼也看不清,卻能隱隱聽見黑影發出的猙獰的笑。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恐怖、越來越刺耳,跟空調發出的尖銳刮擦聲混在一起。女人分不出,哪個是空調的聲音,哪個是黑影的獰笑。
也許這刺耳的尖笑聲,就是空調發出來的。
而男人卻毫無知覺,他一動不動,不發出一點響聲。
就連女人驚恐的嚎叫,他也沒有聽到。
難道是.....死了?
女人一巴掌封住自己的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面上,空調的聲音越來越響,吹出的風窮兇極惡,冰冷刺骨。
“吱——”
女人徹底崩潰了,眼淚如同洪水般從她眼睛裏涌了出來
四周的空氣再一次躁動起來,房間中的每一粒灰塵似乎都在隨着空調的尖嘯瘋狂跳動。女人抱着頭小聲的哭,她想救自己的丈夫,卻又不敢動彈。女人既無助又恐懼,此時此刻,她竟只能拼盡全部力氣,壓住自己的哭泣聲,生怕驚動了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影。
還好,黑影沒什麼動靜。她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一隻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另一隻手按在地面上,不住發抖。
女人連哭的勇氣都沒有了。
一股帶着腥臊味的熱流從某處緩緩淌出,浸溼了女人的睡褲,而女人毫無知覺。
只有一股悲慘的絕望,一下子包住了女人怦怦狂跳的心臟,彷彿一隻無形的手,隨時隨地都會將其一把捏住,使之停止跳動,甚至爆開。女人不知所措,整個身體都在不住的顫抖,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要花費好大的力氣。這不再是一個房間。而是刑場、是地獄。
女人硬着頭皮,輕哼一聲,叫了一下男人的名字,卻絲毫沒有反應。
而黑影猛的轉過來,女人嚇得“啊”的尖叫了一聲,一下子閉上了眼,又微微睜開,她看不清黑影的正面,甚至頭在哪裏都看不清。
空調裏噴出的冷風,忽然猛的朝女人撲去。
我要.....死了.....?
突然,風消失了,尖笑聲也在一剎那戛然而止。
“咚~咚~咚~”
女人聽見敲門聲,很緩慢,只有三下。
女人踉蹌的爬起來,瘋狂朝着門口奔去。她不會再考慮敲門的人是誰,總之是一個人就好。
門開了。
是一個男人。他穿着一件風衣,站在門口,身後是刺眼的光。女人眯着眼睛,看不清他的臉。
女人哇的一聲哭了,她死死抱住男人的腿,眼淚不住的往外飛。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女人聲嘶力竭的哭喊着。
“你好。”男人彎下腰,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肩膀,遞給她一張名片。名片上印着四個大字——“三元風水”。
“我叫陸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