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蘑菇雲漸漸消失,地面上的煙塵卻未散去,零星的火光也還沒消失,但五個巨大的深坑依然十分顯眼。
大坑的中央,殘留着一些猩紅的岩漿,熱浪和蒸汽還在上面翻涌着,高溫的流體順着無數的裂痕緩緩流淌,形成了一道道赤紅如血的蛛網。
“咳咳。”
神威車輪上,韋伯咳嗽了幾聲,頭髮已經卷曲了起來,臉上全是灰塵。
他臉上還殘留着驚駭之色,因爲間桐宅一戰,他知道無銘有這一招,不過同時五發“核彈”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敗了。
韋伯心中有了明悟,他看向一身旁的Rider,剛剛Rider用身體護住了他。
大帝皮膚上則有多處燙傷,紅色的披風也破破爛爛,模樣頗有些狼狽。
但他的臉色依然很平靜,看不出任何挫敗感。
他和韋伯之所以還活着,除了剛剛及時避過了爆炸中心,還因爲有神威車輪的保護,這件寶具有一定的防護效果。
不過,神威車輪也因此損壞了。
兩頭神牛皮膚在滲着鮮血,身上全是嚴重的燙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車架不少地方開裂了,處處焦黑。
大帝沒有吭聲,目光深邃的注視着不遠處的那人。
一頭白髮隨風而舞,漆黑瞳孔中一片冷漠,無銘僅僅是站在那裏,就給人一種如同萬米孤峯般的超絕壓迫感。
大帝跳下已經損壞的神威車輪。
他拔出雪亮的佩劍,沉默着,一步一步朝着無銘走去,留給韋伯一個決絕的背影。
“Rider!!”
韋伯雙目泛紅,忍不住喊了一聲。
少年知道自己的從者要死了,他剛剛抽空觀察了一下無銘,對方身上的魔力氣息依然充沛,沒有一絲下降。
這是何等可怕的實力。
不僅輕而易舉就擊潰了數萬大軍,而且自身毫髮無損,似乎連消耗都沒有。
大帝腳步不停,手臂提着寶劍,向前方不遠處那個土丘上的男人走去。
赤紅的荒野上,雷恩輕輕一擡手,上千把寶具流轉着寒光,拔地而起。
刀槍劍戟黑壓壓的連成一片,遮蔽了了星光,投下大片的黑影,大帝孤身迎着那些寶具,在死亡的陰影下前進。
韋伯目光中閃過絕望之色。
爲什麼,那個無名的英靈會如此強大,連數萬從者大軍在他面前都不堪一擊。
很絕望,也很害怕。
但少年依然壓下心中對死亡的恐懼,跳下神威車輪,腳步踉蹌着追了上去。
“Rider,等等我!”
聽到少年近乎絕望的吶喊,大帝終於止步。
他回頭看一眼滿臉淚水,明明身體瑟瑟發抖,依然向他跑來的瘦弱少年。
身材健碩的征服王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很快又變得非常嚴肅了起來:
“回去吧,這裏不是你戰鬥的地方。”
“爲什麼?Rider,我不是已經加入了你的麾下嗎?”激昂的情緒讓韋伯渾身震顫,淚水潰堤似的滂沱而下。
就在抵達冬木大橋前,他已經成爲了伊斯坎達爾的臣子。
對臣子而言,王的笑容就是超越所有獎勵的報酬。
少年淚流不止,擡頭挺胸,壓下心中的猶豫和恐懼,但還未等他上前準備與王一同赴死,王卻伸手製止了他。
“韋伯·維爾維特,揭示夢想是我身爲王者的義務,而身爲臣子,你的義務就是看清楚王者展示的夢想,傳與後世之人。”
征服王看起來依然霸氣十足,他帶着爽朗的笑容,語氣卻十分堅定地命令道:
“活下去,韋伯。去見證這一切,然後活着去講述一切!告訴世人你的王活得如何快意,告訴世人伊斯坎達爾的奔馳是何等矯健迅猛!”
他拒絕了少年一同戰鬥的請求。
相處時間不長,但大帝很瞭解無銘。
如果此刻韋伯上前,無銘不會手下留情,如果他待在原地,則不會有危險。
上前衝鋒是敵人,留下旁觀是路人。
大帝瞭解無銘的性格,那傢伙有一套自己的行事理念,一向對事不對人,既不會濫殺無辜,也不會心慈手軟。
韋伯低了下頭,再也沒有擡起來。
大帝立刻轉過身去,不需要任何言語表達,在誓言之前,就連離別都失去意義。
因爲在伊斯坎達爾的麾下,王者與臣下的羈絆是超越時空永恆不滅的。
一匹威風凜凜的駿馬不知從哪裏跑了過來,這是大帝的坐騎,“王之軍勢”已經崩潰,但這匹馬卻並未消失。
“好啦,我們上吧,布賽法拉斯!”
征服王跨上戰馬,握住繮繩,一踢坐騎的側腹,開始最後的疾馳。
“啊啦啦啦啦啦啦──!!”
他發出雄渾的啦哮,衝向等着他的大敵。
他是一名軍事統帥,很清楚勝負已分,但那又如何,贏不了又如何?
他心中沒有放棄也沒有絕望,有的只是幾乎從胸口蹦出來的興奮而已。
厲害,那傢伙實在太厲害了,不僅天下萬兵盡在其手,一口氣解放五件寶具也輕而易舉。
這個男人就是他最後的敵人。
若是能跨越那道難關,征服他,之後數萬大軍配合數萬寶具,就是天下無敵的軍陣!
這樣一支大軍,足夠打到世界的盡頭!
曾經有一位少年這樣想過。
在那羣山疊巒的另一頭究竟能看到什麼?
在那蒼穹青空的彼方究竟有些什麼?
當男人們還是往日少年時,都曾經有過這樣的幻想。
多少人也曾經這樣想過,放下一切包袱,去踏遍千峯萬仞,去跨越江河湖海,去遙遠的異國他鄉,去世界的盡頭……
“榮耀就在遠方”──就是因爲遙不可及纔要去挑戰。
爲了看着自身背影的臣子,他也一定要歌頌霸王之道、展現霸王之姿。
大帝發出暢快的長笑,與愛馬一同奔馳在荒野上。
一把把寶具發出沉重的呼嘯聲投射下來,他駕駛着駿馬,靈活的躲避着那些寒光四溢刀劍,但兵器太多了,鮮血不停地從他強壯的身軀中濺出。
但是與奔馳的快感比起來,這種程度的痛楚根本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