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淞勾起一側嘴角端起茶杯,這次他沒有牛飲,而是輕輕吹了吹茶水。水波漾漾,正如某人的心情一般。
夥計進來擦乾淨了桌子、撤換了被茶水打溼的小點心,仔細收拾一番後才退下去。
夥計離開,趙熙也恢復了常態。
“子譽,你爲何會說這樣的話?”趙熙低頭爲自己倒了杯茶,擡眼看着坐在對面的程淞,“還是你……看出了什麼。”
程淞輕笑一下,面色一正看着趙熙道:“那日在船上,四爺雖然誤食含蟹子的點心感到不適,但神志並非完全不清醒吧?不然也不會回到王府後再度清醒時,你開口問我的第一句話就是關於敬義縣主的事。”
趙熙搭在茶杯上的手指輕顫了一下,雙眼與程淞的黑眸對視。
兩人就這樣沉默對視了片刻,誰也不先避開!
最後,還是趙熙苦笑一聲垂下眼簾認輸了。
“我以爲自己……掩飾得很好,沒想到還是被子譽看出來了。”趙熙擡起頭誠懇地道,“我與謝氏兄妹從小一起長大,他們待我一直很好,直至父王與太子相爭的事鬧到檯面上來才漸漸疏遠。我對芙雅表姐傾慕是沒錯,但我絕對沒有其他妄想。子譽可以笑話我癡心妄想,卻不可誤會表姐的德行。”
聽了趙熙的話,程淞搖頭輕笑。
“我從未看輕任何人,敬義縣主並非一般內宅女子,這我是知道的。”程淞道,“我只是擔心四爺你以後,能否狠下心來對付安陽公主、對付謝家人。”
趙熙抿抿脣,沉聲道:“我……自然是能的!”
程淞黑眸中光芒一閃,邪氣地笑道:“如果四爺能,又爲何在鍾安寺的事上替謝芙雅說話?只因我說要除掉她,你便生氣得站出來。王爺要派人處理謝倬的事,也是四爺你私下提醒我的。若不是四爺你提醒過,我又怎麼能及時趕去救出謝倬,還除掉了那個世子安排進去的裴督工?遊船上發生的事應該也是謝氏兄妹想算計您吧,可您卻還要維護他們。四爺,你再這樣下去,怕是很快就會在王爺和世子那裏漏出破綻,到時候你……”
程淞後面的話沒說,但趙熙的臉色已經白如紙。
他竟做過這些事?竟然明顯到被人看出來?
“我……我只是……”趙熙端起茶水送到脣邊抿了一口,然後頹然地放下茶杯,“爲什麼倬表哥會是五鬼星呢?應先生會不會是算錯了?”
程淞拿過小爐上的茶壺給自己添了茶水,“可四爺你說過應先生是神人般的存在,不會算錯。”
趙熙沉默不語了。
程淞不是來逼趙熙做選擇的,只是他覺得梁王這一派的人中,只有趙熙還算與自己投緣。但少年聰明有餘而、閱歷不足,很難掩藏自己真實的情緒與情感。
不單趙熙如此,就是梁王與世子趙佑在程淞看來都是格局不大之人!他們對那個位置充滿了渴望與野心,而使用的計謀往往與內宅婦人差不多……精於算計、陷害、謀殺這些。
程淞曾向父親魯國公說過,梁王未必就比太子強!梁王稱帝也不見得是個明君!
魯國公聽了之後喝斥程淞不準亂說,他們扶持梁王是爲了報當初的贈藥之恩,而其他事不要多想多問!
程淞與趙熙來往一直是矛盾的,而當他發現趙熙也矛盾着時,才真正與之親近起來。
“罷了!說這些作什麼!”程淞將茶杯中的茶水潑到地上,然後將杯子輕擲到桌上,笑着對趙熙道,“這茶水喝得沒什麼滋味,不如去喝幾杯酒?”
趙熙今年十六歲,除了逢年過節在宮中或家中團聚時小酌一兩口外,平日是不喝酒的。所以約程淞出來也多是在茶樓品茶,但程淞從小在軍中長大,十歲第一口酒就是燒刀子!也難怪他說喝茶沒什麼滋味。
“好!今天便不喝茶,與子譽去飲上幾杯桃花!”趙熙爽快地答應了程淞的提議。
程淞眉尾一挑!桃花?那等女人才喝的酒,有什麼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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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安陽公主遞了帖子明日要到咱們府上來?”
正喝着藥的老陳氏聽五太太說安陽公主明天要來,噌的就從牀榻上坐了起來,嚇得旁邊服侍喝藥的丫頭差點兒打翻了藥碗!
“她要來咱們府上做什麼?”老陳氏眨巴着小眼睛問道。
自從得知沒人能幫着救出親孫子後,老陳氏大病了一場,幸而好藥好補品的供着纔好轉得很快。
最近一陣子蔡誠川那邊沒什麼動靜,成義伯又讓大太太透露事情有轉機的消息,老陳氏的病就好了一大半。
“那信直接送去了二房。”五太太壓低聲音道,“二太太又拿着信去大房坐了小半個時辰才離開。然後大太太便吩咐下人清掃收拾,說是明天安陽公主要來府上,可不能亂着。”
五太太心裏有些介懷!到底人家大房和二房是一家,有什麼事兒也給五房通個氣兒!明天安陽公主來府上,若是他們五房人因不知道而鬧出什麼笑話來,難道他們大房二房的臉上便有光彩了!
帶着妒嫉與不平的心思,五太太跑到還病着的老陳氏這裏煽風點火。
“老太太您說,這樣大的事不跟我說便也罷了,怎麼連您這裏也不送個信兒過來?”五太太挑撥地道,“萬一安陽公主想來探望病中的您,難道就讓公主看這院落裏亂七八糟的樣子嗎?”
老陳氏也正這麼想呢,聽五太太點出來,她那張因病和吃藥變得黑黃的臉就沉得更厲害了!
“哼!想揹着我貪好處!休想!”老陳氏冷哼地道,“去,把大太太和二太太給我叫來!”
大太太和兒媳溫氏正忙着分派僕役們差事,二太太則在自己的院子裏挑明日見安陽公主要穿的衣裳。老陳氏派去的婆子把話一傳,兩位太太臉上的興奮勁兒一下子就沒有了。
“太太,老太太突然叫您過去,莫不是又要說三弟的事兒?”大奶奶溫氏看着婆婆瞬間沉下來的臉,小心地問道。
大太太將手中的冊子扔到桌上,寒着臉哼聲道:“若是一天不讓所有人都圍着她親孫子的事忙活,她那心裏都是不舒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