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長廊曲折。

    此時夜已深,沈白棠便回了晴雪院歇息,只餘沈風絮在融雪院中,似是等着什麼。

    她坐在融雪院裏的鞦韆上,頗有些百無聊賴,有淺淡月色灑落在她單薄的身影上,雖在蕩着鞦韆,但心緒已飄忽不定,不知落往何處。

    鞦韆是在四年前沈白棠命人扎的。那時沈風絮還只是幼齡稚童,獨居融雪院裏,來往也不過只有婢子僕婦,孤單極了,沈白棠便想盡法子給沈風絮解悶。

    除鞦韆外,沈白棠也給沈風絮買過許多有趣的小玩意兒,只可惜沈風絮向來沉靜,不似旁人活潑好動,最後,那些東西也都漸漸被棄置了。

    只有鞦韆留至今日。

    雖都是許久之前的回憶,但如今回想起來,心中仍是十分溫暖。

    沈風絮面上綻出一個清甜笑容。

    只是下一刻,忽有一人出現在沈風絮的視線裏,似是躲躲閃閃,只藏在牆後,不敢露頭。

    於是她面色稍冷,繼而揚聲:“什麼人?出來!”

    “不慎驚擾了姑娘,婢子知錯!”

    聲音略有些忐忑不安,說話之人並不藏匿,從牆後走了出來,跪在沈風絮身前。

    正是採蓮。

    沈風絮稍稍蹙眉。

    若是丹砂在此,想必是要大聲呵斥採蓮一番。

    但辰砂只是靜靜地立於沈風絮身側,打量着採蓮神色,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深更半夜,你還在這裏做什麼?”沈風絮輕輕搖着鞦韆,慢條斯理地問。

    採蓮咬着脣,解釋道:“婢子一直忙着繡荷包,無暇分心,可方纔突然想起丹砂姐姐吩咐婢子打掃的後堂還沒有去,怕明日被丹砂姐姐怪罪,所以才……婢子不是故意驚擾姑娘的!”

    “哦……?是丹砂吩咐的你?”沈風絮偏頭望着她。

    “是,今早——”說到這裏,採蓮稍稍停頓了,不由一奇,轉而看向沈風絮身邊,卻依舊不見丹砂蹤影,不禁問,“丹砂姐姐怎麼不在姑娘身邊?”

    丹砂日日都陪着沈風絮,從無一日例外。

    沈風絮只是似笑非笑:“還有閒心管多餘的事情,看來荷包是繡完了?”

    採蓮一噎,低下頭:“還沒有。”

    “那便回去繼續繡荷包。”

    “是。”採蓮不敢多言,只能應聲,說罷,起身告退。

    辰砂目送着採蓮離開,面露思忖之色。

    又過片刻,月色清冷,夜深露濃,恰有涼風拂過,春寒料峭。

    沈風絮便稍稍攏起了衣袖。

    只是一個細微動作,但辰砂也盡收眼底,於是她稍稍貼近沈風絮,低低地問:“姑娘可要去休息?有婢子在這裏候着就是。”

    沈風絮一笑:“不必了,丹砂應也快回來了。”

    於是辰砂點頭,沉靜地立於沈風絮身側。

    沈玉敏大病難愈,所用藥材雖不珍貴,但無論是蘇姨娘又或徐奶孃都只是府上僕婢,自是無能爲力,沈風絮便吩咐丹砂親自外出抓藥送至香梅院。

    不多久,丹砂方從融雪院外進來。

    她一進門,見沈風絮坐於鞦韆上,便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嗔了辰砂一眼,道:“你怎麼不讓姑娘進屋裏,這麼晚了,夜涼風寒,還讓姑娘在院子裏坐着,萬一生了病怎麼辦?”

    辰砂只是輕輕搖頭,卻不置一詞。

    丹砂說罷,便扶着沈風絮:“姑娘快進屋吧。”

    “可送去了嗎?”沈風絮只問。

    “姑娘放心,婢子親手將藥材交到徐奶孃的手裏,不會有任何差錯的,有徐奶孃照顧,七姑娘定然不會有事。”

    沈風絮放了心:“如此便好。”

    “姑娘快些進屋吧,外面這麼冷,姑娘若是受了寒可不好了。”丹砂心繫沈風絮,便扶着沈風絮進了房間。

    其實沈風絮一早在房中等待也可,只是事關沈玉敏,沈風絮不知不覺間便有了些許擔憂,許是想起了自己當年也有過的女兒,這大概就是關心則亂吧。

    回了房間後,丹砂細緻地替沈風絮整理牀鋪,口中仍絮絮地道:“其實婢子本不必耽擱這麼久的,只是姑娘吩咐,不能讓旁人看着,婢子一路躲藏,這才晚了些。”

    “嗯。”沈風絮點點頭,“無妨,送到就好。”

    “也辛苦一天了,姑娘早些睡吧。”

    及沈風絮躺在牀榻上,丹砂與辰砂二人才從房間中退出來。

    出了房門,一向沉默不語的辰砂忽而開口:“你可有吩咐採蓮打掃後堂?”

    丹砂一怔,有些不解其意:“是有,怎麼了?莫非是她偷懶了?”

    辰砂搖頭,便不再多言。

    丹砂素來不將瑣事放在心上,很快地便將辰砂的話拋之腦後了。

    …………

    ……

    接連數日,東寧伯府一片風平浪靜。

    沈風絮每日早早地去往雲松院請安,閒暇時便在院中臨帖習字,沈白棠也時不時爲她送來一些名家字帖,供她觀賞臨摹,偶爾她也會前往香梅院探望沈玉敏。

    沈玉敏的病已經漸漸好轉了些。

    只是這些時日來,沈玉敏似乎比之往常不大一樣了,面上不再總是露出嬌憨笑容,而是愈發顯得沉靜,總是一個人在房間內,不聲不響,哪怕是因病疼痛也只是默默忍受。

    沈風絮不是醫者,不知道沈玉敏的轉變是好是壞。

    也只能命人盡心地照料她。

    除此之外,再無他事。

    日子端的是清閒自在。

    沈風絮倒也並非想如此清閒,她心繫荷花池一事,雖有心探查,只是幕後黑手未有動作,她也只能按兵不動,若是貿然出手,怕是打草驚蛇。

    對此,沈風絮極有耐心。

    這一日,沈風絮在屋內臨帖習字。

    忽然聽見丹砂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過來做什麼?!姑娘正在習字,你小聲點,吵到了姑娘你可擔待不起!”

    聲如驚雷,驚地簾外花葉簌簌而動。

    辰砂輕輕嘆了一口氣。

    門外採蓮面有難色:“可是……就屬丹砂姐姐的聲音最大。”

    丹砂:“……”

    沈風絮仍舊描字,頭也不擡地開口:“辰砂,你去讓她進來吧。”

    “是。”辰砂應聲,便出去喚了採蓮進來。

    採蓮跟隨辰砂進了屋內,行禮後便起身,略有些不安地擡頭看向沈風絮:“姑娘,荷包都已經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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