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所言極是。”大夫人聲音溫和,卻十分惋惜,“不如便先把人拖下去吧,風絮也是一時糊塗,都是我管教不當,唉……”

    話雖如此,卻是默認了沈風絮與人私相授受。

    “先別急着把人拖走。”

    眼見着李管事要將崔易拖下去,沈風絮終於開了口。

    她看了一圈在場中人的臉色,面上依舊含着清淺笑容,“這玉鐲並不是我的。”

    “六妹要如何證明?”沈玉香冷笑。

    沈風絮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自證清白,何況,此事本不需要什麼確鑿證據,只消旁人的一點猜疑,便足以讓沈風絮萬劫不復。

    畢竟,女子清譽大於性命!

    沈風絮只瞥了她一眼,繼而便移開視線,似乎並不將沈玉香的話放在心上,而是轉而看向沈玉樓。

    她在等沈玉樓開口。

    老夫人只望着沈風絮,卻一言不發。

    此事不論真假,這世上豈會空穴來風?不管真相如何,沈風絮若是被人污了清白,失了清譽,以後便不必在府上了。

    送入家廟也可,送至鄉下自生自滅也可,總之,東寧伯府上是容不得沈風絮了。

    沈玉樓的視線落在崔易手中的玉鐲上,面色有些猶疑不定,有心開口,最後卻仍是緘默,一言不發。

    “好了。”大夫人搖了搖頭,似是嘆息,“此事便就此作罷吧,風絮雖做了錯事,但說到底,還是我管束不當。”

    端的是大家主母,賢德淑良。

    “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沈白棠銳利似劍的目光投了過去,整個人冷冷清清,宛若一尊玉人,令人退避三舍,“這玉鐲便不是風絮的,難道就爲了這賊人的一面之詞,就認定風絮與他私會嗎?真真是荒謬之極!”

    如今形勢已然明朗。

    但沈白棠仍堅定不移地站在沈風絮身前。

    “母親知道你心繫風絮。”大夫人安撫道,“你放心,今日之事不會傳出去的,此後風絮還是伯府的六姑娘。”

    可能麼?

    沈風絮清譽已毀,此後京中便沒有她的立足之地,即便今日之事可以揭過,可若哪日舊事重提,便是滅頂之災。

    何況,以沈彥寧與老夫人的性子,是絕不可能將失了清譽的姑娘留在府上,定是要將人送走,再不入府內。

    “風絮。”沈彥寧沉沉開了口,“明日你便跟隨管家去鄉下別院,先暫避風頭,等過些時日再回來吧。”

    沈風絮不禁失笑。

    她可是伯府嫡女,是沈彥寧的嫡親女兒,卻僅僅因着旁人的片面之詞,便要將她送至鄉下?

    至於暫避風頭……

    怕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都有可能。

    沈玉嘉略有惋惜地望着她,但如此情狀,應是無人敢爲她辯駁的。

    但沈白棠卻依然攔在沈風絮身前,視線從衆人身上一一掃過,脣邊泛着一抹清冷入骨的笑:“父親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您的親生女兒還不過所謂的臉面麼?”

    聞言,大夫人笑了。

    沈白棠是在自尋死路。

    沈彥寧霍然看向沈白棠,手中的竹著忽地被折斷,發出咔嚓的聲響,儘管被雨聲淹沒,卻依舊震人心神。

    沈白棠毫不畏懼,同樣直視着他。

    “二姐……”沈玉凝扯了扯沈白棠的衣袖,在她耳邊低聲道,“大伯正在氣頭上,你莫要惹大伯生氣了。”

    沈彥寧不僅是他們的父親,更是東寧伯,是一家之主,他是絕不容許在這府上有人冒犯他的威嚴,哪怕是他自己的親生女兒。

    沈白棠卻依舊挺直背脊,毫不退避。

    “你若覺得不妥,大可以陪她一併去別院!”沈彥寧只是冷冷地道,“你們姐妹情深,正可以去照顧她。”

    沈白棠正要開口,沈風絮卻擡手按下了她。

    “那是自然。”沈風絮忽而脣角一彎,笑容清甜,原本便宛若工筆細繪的眉眼越發嫣然,“我與二姐自是姐妹情深了。”

    衆人一時不解。

    事已至此,沈風絮竟還笑得出來麼?

    沈風絮說着,便站起身來,看向沈彥寧,一字一字地問:“女兒想再確認一下,父親可否當真要將女兒送去鄉下別院?”

    沈彥寧直視着她,點頭:“不錯。”

    “好。”沈風絮脣角一勾,笑容忽地明豔到無以復加,“既如此,女兒有一句話,不得不說了。”

    沈彥寧皺了皺眉。

    大夫人只當沈風絮是垂死掙扎,於是溫和地道:“你若有什麼要求,儘管提起就好,母親自會盡力滿足你的。”

    “女兒倒不是有什麼要求。”沈風絮的目光在崔易臉上停留了一瞬,繼而就看向他手裏的玉鐲,聲音不大,但清晰的落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去。

    “這玉鐲,分明是大姐的呀……”

    沈玉香尚且有些不明所以。

    恰此時,堂外電閃雷鳴,原本昏沉沉的天色頓時亮如白晝,一片慘白如紙,也映上了沈玉樓的臉頰。

    有驟雨晦風敲打在窗上,擾地人心緒不寧。

    “你說什麼?!”大夫人面色一變。

    不僅是她,場中衆人同樣有些錯愕,不知道此事爲何忽然就與沈玉樓扯上了關係。

    沈玉樓啓脣:“風絮……”

    沈風絮回頭望着沈玉樓,笑地肆意:“怎麼?大姐莫非也忘了麼?”

    沈彥寧深深地擰眉:“你說清楚!”

    “父親可還記得嗎?年前有人送了一塊上好的岫山玉來,此玉十分難得,您賞給了大姐,除大姐外,府上便沒人再有岫山玉了。”

    聞言,沈彥寧微微一怔,偏頭看向崔易手中的玉鐲。

    他方纔怒火攻心,無瑕仔細分辨,如今細細看來,崔易手中那玉鐲溫潤,色澤白中透青,質地細膩,絕非一般凡品,定是岫山玉。

    而東寧伯府內,唯一的一塊岫山玉,被他賞給了沈玉樓。

    於是沈彥寧眉頭擰地更緊了。

    便連老夫人的面色也瞬間一沉。

    聞言,沈玉樓藏於袖底的手指微微收攏,神情卻依舊雍容平和:“不錯,岫山玉的確在我這裏,我也確實命人打造了玉鐲。”

    “原是大姐與人私相授受。”沈風絮偏着頭,望着沈玉樓,似乎是透過如今的沈玉樓,望向了當年獄中站在她身前的沈玉樓,她聲似春雨,細細綿綿,“可大姐與人私會便也罷了,怎麼能用我的閨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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