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絮是被噩夢驚醒的。

    天色仍是相當昏沉,屋中燭火已熄,眼前一片漆黑。

    她撐着坐起,以手覆面。

    她仍記得,當年也是在這樣雨夜裏,她的明衣……死了。

    沈風絮雖與明疏無甚情分,但明衣是她的親生女兒,眉眼與她有幾分肖似,總是那樣嬌軟可愛,會牽着她的衣角,喚她孃親。

    起初,沈風絮雖不將明疏放在心上,但明疏仍是她的夫君,沈風絮也與他相敬如賓,可及至明衣死後,沈風絮便不再與明疏親近了。

    無他,及見明疏時,便會想起明衣。

    她原以爲明衣只是意外身亡,可及至死前,她才終於知曉,原來這一切都是沈玉樓所爲。

    明衣夭折,是出自沈玉樓之手。

    她記得那時,尚在獄中,沈玉樓就站在她的面前。

    “我分明嫁的比你好,爲什麼卻過得不如你?”

    她只這麼說着,竟梨花帶雨地哭了。

    “爲什麼你一嫁給寧王世子,便有了孩子?可我已經嫁給三皇子七年了……”

    隔着牢獄的欄杆,沈玉樓極是複雜地望着她:

    “你的明衣,是因我而死……”

    她的女兒本不是意外夭折,而是因沈玉樓而死。

    沈風絮微微攥緊了手指,骨節發白。

    沈玉樓!

    忽有不安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姑娘……?”

    是辰砂。

    沈風絮擡頭看去,只見辰砂站在她的牀邊,有些擔憂不安的望着她。

    “沒事,大約是被雷聲驚醒了吧。”沈風絮柔聲安撫了一句,“你先去睡吧。”

    “婢子哪兒也不去。”辰砂卻搖了搖頭,“婢子就在這裏陪着姑娘。”

    “嗯。”沈風絮低低地應了一聲。

    “姑娘……是在想今日的事情嗎?”

    沈風絮卻沉沉地道:“此前荷花池一事,大約也是出自沈玉樓之手吧。”

    她本還奇怪,府上究竟何人意欲取她性命,何況,那日她與沈玉香同在,若是一個不慎,她與沈玉香都極有可能於荷花池溺斃。

    這樣一箭雙鵰的計謀,如今想來,也唯有沈玉樓了。

    只是可惜,並沒有遂了沈玉樓的意。

    想來沈玉樓也不會就此作罷。

    “原來姑娘也這麼想到了。”辰砂沉吟了一聲,“只是姑娘似乎並沒有與大姑娘結怨,也不知爲何……”

    “哪裏還需要結怨。”沈風絮稍稍向後一倚,莫名地想起了當年仍在牢獄中的情形,“有時候,單是嫉妒,就足以殺人了。”

    辰砂點了點頭,溫聲道:“姑娘還是再躺會兒吧,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該亮了。”

    “好。”

    一夜無話。

    …………

    ……

    翌日。

    昨夜家宴上發生的事情,已經被沈彥寧壓了下去。

    自然,是爲着沈玉樓。

    對於沈彥寧的偏寵與薄情,沈風絮早就習以爲常了,並不將之放在心上。

    畢竟,即便當真被抓獲與人有私,沈彥寧依舊會保全沈玉樓,更何況昨夜沈玉樓已經將事情推脫給了已死的晴兒。

    死人是永遠不會反口的。

    但崔易未死。

    融雪院裏,沈風絮正與沈白棠用着早膳。

    丹砂忽然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今日一大早,沈風絮便讓丹砂出去打探有關崔易的消息。

    只見丹砂氣喘吁吁地衝了進來,揚聲道:“姑娘,那賊人已經死了!”

    “是受不住刑,死了?”沈風絮微微蹙眉,又覺得有些不對勁,東寧伯府的管事豈會下手這麼沒輕沒重?何況事關沈玉樓,沈彥寧若是不審問清楚,想必也不會罷休的。

    “根本就沒有用刑!婢子特地去問了李管事,他說那賊人是被人一刀捅死的。”丹砂很是氣憤,“他好好地被關了起來,怎麼會被人捅死?定是有人怕他說漏了嘴,這才殺人滅口。”

    沈白棠冷笑一聲:“倒是做的夠絕。”

    東寧伯府裏的人,哪有那麼容易被殺?可有大夫人在就不一定了,她是東寧伯府的當家主母,沈玉香若是同她坦白,大夫人自然沒有不幫她的道理。

    “有大夫人爲她善後,她當然不怕了。”沈風絮卻只是微微一笑,“丹砂,你過來,我吩咐你一件事情。”

    說着,便貼在丹砂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丹砂聞言,不禁略有遲疑:“當真可行?”

    “你去做便是。”

    “是,婢子明白了。”丹砂說罷,又快步跑出去了。

    沈白棠不禁有些奇怪,便問:“你吩咐她什麼了?”

    “二姐可別管這麼多了。”沈風絮笑容清淺,“若是再不喫快點,可來不及去書院了。”

    “好好好。”沈白棠只得無奈地道,“我這便去書院,不打擾風絮了。”

    …………

    ……

    夜,悄無聲息地落下。

    天色沉沉,黯淡無月。

    東寧伯府裏,巡夜的侍衛手中持着提燈,走在青石小路上。

    忽然有細微聲響從一旁的花叢中傳來。

    侍衛頓時轉過身來,喝問:“什麼人?!”

    然,花叢中一片寂寂無聲,只有淒冷的風聲吹拂而過,驚地人心頭一顫。

    侍衛定了定神,見花叢中並無人影,略有驚疑地掃視了一圈,這才轉身邁步要走。

    可尚未走上幾步,便有悽慘地聲響落入耳中,似是哭聲,如泣如訴。

    他猛地轉過頭去,正見有白衣人影披散着長髮,有暗紅血跡在衣衫上滲透着,似乎還有血腥味傳來,而那人正一步一步地向他所在的方向走來,步伐雖是一瘸一拐,但每一步都踩在了青石路面上,傳來震懾人心的聲響。

    他頓時踉蹌着後退,可從身後也傳來相同的聲響。

    另一個白衣人影正從他身後一步一步逼迫而來。

    他手中一鬆,提燈便脫手而出。

    燈火霎時熄滅。

    藉着慘白黯淡的月色,隱約可見兩道白衣人影不斷地向他逼迫而去。

    隱約有泣聲傳來:“爲什麼要殺我?”

    侍衛的腿已經軟了,跌坐在地上,瑟縮着不斷地後退:“我沒有殺過人啊!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害得你!”

    只是白衣人影依舊不斷地質問:

    “爲什麼要殺我……?”

    “爲什麼要殺我!”

    聲音迴盪在此處,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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