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稍稍嘆了一口氣,道:“母親知道你心有不滿,可已經證據確鑿,母親也沒辦法讓你入學。”

    季唯之稍稍咳嗽了一聲:“其實還是有的,令愛文采斐然,並無不可。”

    若是沈風絮這樣優秀的學生都不能入學,季唯之實在是覺得可惜,故而,即便作弊之事尚未明朗,他也依然願意站在沈風絮這邊。

    但大夫人並不領情,只是笑了笑,道:“多謝山長好意,可白鹿書院百年曆史,這麼久以來的學規,怎能因爲風絮一人改變,不能入學便不能入學吧,東寧伯府絕不會對此事有任何異議,風絮天資聰穎,即便在家學習也無妨的。”

    若是大夫人並不在場,只憑沈風絮與徐夫子脣槍舌戰爭鋒相對,倒也未必不能入學,可大夫人卻在場,她是沈風絮的嫡母,又是東寧伯府的主母,她既然說了不必入學,旁人也沒有資格再說些什麼了。

    “是嗎……”季唯之只覺得十分可惜,心中還存了幾分期望,“沈姑娘有無作弊還是兩說,夫人大可不必如此。”

    “既然已經懷疑風絮作弊,無論是否屬實,我都不會再讓風絮入學了。”大夫人稍稍停頓了一下,“若是屬實,風絮不能入學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強求,若是並不屬實,我的女兒即便清清白白,可已經被各位夫子所疑心了,想來在書院裏也是寸步難行,不如不去。”

    此話的確在理。

    不得不說,大夫人能在東寧伯府裏坐穩主母之位,其心機和手段,自然不是一般人能相比的,若沈風絮只是十二歲的少女,又怎能鬥得過大夫人。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季唯之也只好道:“沈夫人執意如此,我也不便說些什麼了。”

    “那便不叨擾各位了。”大夫人說罷,便站起身來,拉着沈風絮的手,道:“風絮,我們走吧。”

    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大夫人自然不必多留,而且,一旦真正離開了,那麼今日的事情,也就是板上釘釘了,沈風絮自然失去了入學的資格。

    故而沈風絮不走:“且慢。”

    大夫人看了沈風絮一眼:“走吧。”便伸手握住了沈風絮的手腕。

    沈風絮有心要掙開,可大夫人卻扣地死死的,只聽她溫和道:“風絮,這裏不是府上,莫要任性胡鬧了,若是有什麼話,等我們回到府上再說吧。”

    若是等回到府上,哪裏還有機會?

    但大夫人將她的手腕緊扣,沈風絮根本掙不開,心念電轉之下,沈風絮便道:“我有些口渴了,想先喝些茶水再走。”

    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

    季唯之便道:“上茶。”

    大夫人鬆了手,冷眼瞧着沈風絮,心中想着待她喝完茶水之後再走也不遲,左右只要離開了白鹿書院,今日的事情就已經不可挽回了。

    沈風絮端起茶盞,可卻並沒有喝下去,而是將茶水盡數倒在了題紙上。

    旁人不由紛紛驚了,不明白沈風絮此舉究竟是什麼意思。

    “沈姑娘,就算你將題紙毀壞,也一樣不能入學。”徐夫子冷笑着道。

    沈風絮沒有理會她,而是將茶水均勻地灑落在題紙的每個地方,尤其是第三頁。

    “風絮!”大夫人的語氣稍稍重了些,“即便你不能入學,又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當真是有失體統!”

    沈風絮看都不看大夫人一眼,而是將沾了水的題紙拿起來,稍稍抖動了一下,便有水珠順着題紙滴落,她仔細瞧着,不過片刻後,面上便露出了一個似有似無的笑容來。

    她上前一步,將沾了水的題紙放在季唯之面前,道:“山長,請您仔細看看,雖然沾了水,但題紙上面的字跡還都很清晰呢。”

    季唯之一愣,但也順着看過去,的確如沈風絮所言,即便是沾了水,但題紙上面的字跡仍舊清晰,並沒有因爲沾了水跡而暈染褪色。

    沈風絮微微一笑:“此次入學,我所用的筆墨紙硯都是母親着人採買的,這墨是上好揚州墨,即便沾了水也不會褪色。”

    季唯之遲疑着點了點頭,沈風絮此舉何意?

    衆位夫子也紛紛望向題紙,見題紙上的字跡的確如沈風絮所言,可衆人一時半會兒卻也不明白沈風絮是爲了什麼。

    “這字跡雖然沒有褪色……”沈風絮話鋒一轉,將題紙翻開,指向了題紙第三頁上的標記,道:“可是這個標記,沾了水之後已經暈染褪色了,這上面的墨根本就不是揚州墨,所以,根本就不是我畫的。”

    徐夫子面色一凝,不知怎麼地,忽然感覺身下一涼。

    季唯之見狀,眼前一亮:“不錯,畫標記的地方根本就不是揚州墨!”

    若是揚州墨,應如題紙上的字跡一般,清晰分明,沒有半分暈染,可這標記卻已經模糊不清,逐漸褪色了。

    大夫人的目光也不由變了。

    此次府上的三位姑娘一同入學,所用的筆墨紙硯的確是她命人採買的,爲着表現自己的一視同仁,自然用的都是最好的東西,而揚州墨十分昂貴,尋常人家自然用不起揚州墨,卻不想,只因爲這一個小小的疏忽,便讓沈風絮找到了空隙。

    沈風絮偏頭看了徐夫子一眼,脣角微微上揚,問:“那麼,夫子,聽說是您發現在我的題紙上有標記的?不知這標記又是從何而來呢?”

    徐夫子不禁有些慌亂了,她能感受到周圍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或質疑,或探究。

    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勉強平靜下來,故作鎮定地道:“我如何能知?在我看到這題紙的時候,就已經有標記在上面了,也許是姑娘爲着事後辯解,特地用的兩種墨,揚州墨用以作答,而另一種墨則用以畫標記。”

    沈風絮看向徐夫子的目光逐漸變冷,脣角依舊微微翹着,面上卻沒有半分笑意:“夫子,這種強詞奪理的辯駁,您自己聽着,不會覺得蒼白無力嗎?”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