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寧伯府上,一片風平浪靜。

    自沈清指認雲挽是刺客一事後,如今雲挽已經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東寧伯府上,除卻臉上常常帶着面紗外,其餘與府上婢子無異。

    沈玉敏額頭上的傷,在大夫的悉心治療下,已經癒合了許多,每每蘇姨娘前來探望沈玉敏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抱着沈玉敏低泣一番,心疼沈玉敏,也心疼她自己。

    此前的事情,老夫人也略有聽聞,在知道沈清被罰跪祠堂三天三夜,不免心疼長孫,便只讓沈清跪了一天就起來了。

    沈風絮倒也沒說什麼。

    只是靜待三日後,白鹿書院放榜。

    及放榜那一日,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沈家的三位姑娘,沈玉香、沈玉嘉以及沈風絮,是皆可入學了。

    而不出所料的,這一次入學考試的頭名,是早有聲名在外的次輔家長女,顧向寧。

    長女得了頭名,顧次輔喜不自勝,便請來京中貴胄,大宴賓客。

    東寧伯府自然也收到了這一次喜宴的帖子。

    及喜宴當日,沈風絮梳妝打扮後,便與沈白棠二人一同上了馬車,前往顧次輔府上。

    此前沈玉樓自然又端着長姐溫柔關切,欲與沈風絮沈白棠一同參加喜宴,卻被沈白棠冷冷地拒絕了。

    她不想同沈玉樓一起。

    而沈風絮有意帶着沈玉敏一同前去,只是沈玉敏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沈風絮也只得作罷。

    及馬車到了顧府外,沈白棠便與沈風絮兩人相繼下車。

    顧府門前,已經停了無數輛華貴馬車,想來今日參加喜宴的人並不少。

    門前自有小廝婢子領路,便帶着沈風絮與沈白棠二人一路穿過府中的假山石林,直往花廳裏去。

    一路上,眼見着花園中亭臺樓榭,粉牆環護,假山石林上,有苔蘚成斑,牽藤引蔓,自是一片生機盎然的宜人風景,其間亦有許許多多的繁花,在輕風的吹拂上,搖搖落落,間或有一兩朵落入池塘水面上,順着水流的方向,漸行漸遠。

    及姐妹二人走進花廳時,其中已經坐了許許多多的京中權貴。

    人人臉上皆帶着笑容,似是真心實意地恭賀着顧夫人。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夫人有女如此,真是羨煞旁人呀。”

    “向寧姑娘天資聰穎,我家扶雲若是有向寧姑娘一半的天分,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面對着旁人的讚譽,顧夫人也面上只是帶着淺淺的笑容,既不過分張揚,也並不失禮:“各位過譽了,向寧這次取得頭名,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若是再來一次,可未必是頭名了。”

    忽有人問道:“向寧姑娘呢?”

    是啊,今日可是爲顧向寧所設的喜宴,怎能不見顧向寧的身影?

    顧夫人面上表情略微一僵,但旋即就又換上了一副笑容來,道:“向寧之前梳妝更衣罷,正準備前來,不想被不懂事的丫頭弄污了衣衫,現下還在更衣呢。”

    說罷,顧夫人便回頭吩咐:“快去把姑娘請來。”

    沈風絮將眼前場景盡收眼底,心中卻暗暗起了心思。

    顧向寧,無論是前世或是今生,都是白鹿書院考試中的頭名,她的名聲完完全全的來自於她自己斐然的文采,可她本身卻彷彿泯然在衆人中似的,即便站在人羣之中,也低調沉靜的不像話,若非特地尋找她,也許根本注意不到她。

    她容色平平,是那種只看一眼轉頭便能忘記的模樣,氣質也平平,即便仔細想來,也想不起有哪些可用以形容她的詞彙。

    但偏偏是這樣的一個人,信手寫來的幾句詩詞,便可以大肆流傳開來,凡讀過其中一二字句,便皆能被字裏行間的清峻風骨所感染。

    前世,顧向寧即便在詩書一道上有着赫赫聲名,卻也始終被沈玉樓壓了一頭,但顧向寧本人對此似乎不以爲意,仍是一如既往又漠不關心。

    然而,這樣的一位姑娘,在她如花般的年紀裏,就已經悄無聲息地離世了。

    一如生前那般默默無聞,即便是死了,也只有寥寥幾人問津。

    甚至,有些仍在捧讀着顧向寧詩詞的人,都並不知曉顧向寧的死訊。

    並不知曉顧向寧死在她自己親手懸上的一尺白綾中。

    她自縊了。

    在僅僅十七歲的如花年紀裏,自縊了。

    最後除了滿卷的詩詞外,什麼也沒有留下。

    甚至沒能在旁人的記憶裏留下些什麼。

    有婢子領着來客在花廳中坐下,端上果茶酒水,穿梭在花廳中,伺候着來往的人。

    不多時,身爲這一次喜宴的主角,顧向寧緩步走向了花廳。

    大抵是身上的光芒太過黯淡,及顧向寧走進了花廳中,都並沒有人注意到顧向寧的存在,而顧向寧也只是在花廳中尋了個偏僻位置坐下了,自始至終並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恰此時,另有一道身影,宛若一朵盛綻的牡丹花,方一邁步走花廳,便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正是沈玉樓。

    她一身桃紅色襦裙,衣飾華麗繁複,鬢髮如雲,青絲如絹,眉梢似柳葉彎彎,眼眸裏自有盈盈星河,顧盼生輝,正蓮步依依地走向花廳裏,面上帶着似有似無的淺淡笑容,自是如花似玉,明豔動人。

    在一剎那的靜謐之後,頓時有人議論了起來。

    “那是東寧伯府的玉樓姑娘嗎?”

    “當真是國色天香,明豔不可方物!”

    “像是從畫卷裏走出來的美人兒……”

    在場中人,無論男女,視線皆落在沈玉樓的身上,目不轉睛。

    而對此,沈玉樓只是淡然一笑,柔和道:“玉樓見過各位。”

    說着,微微斂衽行了一禮,動作端莊而又婉約,既不失了儀態,也帶着女子的柔和氣息。

    在這一刻,更是沒有人注意到顧向寧了,甚至都不會有人再問一句顧向寧人在何處。

    而沈玉樓則理所當然地接受着衆人向她投來的視線,面上帶着得體而又溫順的笑容。

    即便是在沈玉樓身側的大夫人與沈玉香,也彷彿是被人遺忘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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