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砂稍稍蹙了蹙眉,問:“你身子怎麼這樣虛?是病了嗎?”
她方纔沒有仔細打量,如今看去,才發現眼前這丫頭面容蒼白,似乎是大病未愈,身子也是清清瘦瘦,十分孱弱,想來平日在繡院裏的伙食不善,自然虛弱。
小丫頭只是抿了抿脣,目光清澈如水,道:“多謝丹砂姐姐關心,我沒有事的,稍微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沒有大礙。”
這小丫頭雖然面黃肌瘦,可她眉間眼底一片單純天真之色,雖整個人看着清清瘦瘦,但也十分乖巧溫順,討人喜歡,更何況,她又有着這樣好的繡工,還將沈風絮喜歡的花樣給記下了,丹砂心中自然便存了幾分照拂之意。
“罷了,你先跟我來吧。”丹砂搖了搖頭,便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便領着小丫頭向着歸雲院的方向走去,只是小丫頭似乎十分孱弱,走起路來十分虛浮,原本也不過是一盞茶的路程,可小丫頭走走停停,竟在路上耽擱了許久也沒有走到歸雲院裏。
見這丫頭似乎是當真走不動道,丹砂便伸手扶了一把,道:“你身子這樣弱,又是怎麼能在繡院裏做活的?繡院的管事不會爲難你嗎?”
小丫頭搖了搖頭,道:“在繡院裏都是坐着繡衣裳,不妨事的。”
“你叫什麼名字?”
“婢子名喚春宜,春日的春,宜人的宜。”
這一句話讓丹砂注意到了:“你認識字?”
府上識字的丫頭並不多,且大多都是院子裏的大丫頭,都是同府上姑娘們一起長大的,可春宜不過是繡院裏的粗使丫頭,竟也識字,自然讓丹砂多注意了幾分。
春宜點點頭:“在賣進牙行之前,讀過幾年的書。”
“行,春宜,你先跟我來看大夫吧。”丹砂也不廢話,就說着,便領着繡娘春宜向着歸雲院相反的方向走去。
春宜被丹砂拉着走了幾步,卻不肯繼續走了,猶疑着道:“去看大夫要銀子的,我沒什麼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
“今日說了要給你賞銀子了,怕什麼,過來吧。”丹砂語氣稍稍溫和地道,“看大夫的銀子我會給的,你不用擔心。”
丹砂本沒有打算多管閒事,只是春宜的狀態看上去十分不善,丹砂並不希望有這樣優秀繡工的丫頭出事,何況這丫頭看上去溫柔沉靜,自是討人喜歡,便領着她去看了府上的大夫。
春宜本有猶豫,聞言後,便跟着丹砂一路行進。
東寧伯府上自然有專門爲僕役婢子診斷的大夫,此時見丹砂帶着人進來,忙站起身來,面上掛着諂媚笑容,道:“這不是丹砂姑娘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這是來看病呢,還是來抓藥呢?小人這就按您的吩咐辦事。”
若換做以往,自然不會如此,但今時不同往日。
沈風絮從伯府姑娘一躍成了太后親封的敏和郡君,巴結討好的人自然數不勝數,連帶着沈風絮身邊的婢子也跟着風光起來,府上人人都想要在歸雲院裏做事,眼前大夫並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丹砂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少說廢話了,小姑娘身子不好,你過來看看。”
大夫便忙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他只看了小姑娘一眼,便道:“小姑娘怎麼這麼瘦弱?”
丹砂站在一旁,雙手環抱,看着大夫,問:“怎麼樣?小姑娘身體如何?”
大夫收回了手,道:“身體倒是沒什麼大礙,小姑娘這是餓的吧,難怪看着這麼瘦弱,今日可喫東西了嗎?莫不是滴水未進?”
春宜怯怯不敢言。
丹砂便也問了一句:“春宜,你今天可有喫些什麼嗎?”
春宜慢慢低下頭,繼而道:“沒有……”
丹砂面色稍稍凝固了一些,如今可都已經是下午了,可春宜還滴水未進,怪不得身子如此瘦弱,原來在繡院裏根本喫不飽穿不暖。
“丹砂姑娘,這小姑娘是哪個院子裏的?怎麼連飯都喫不上呢?”大夫不由奇道,他雖然沒有去過歸雲院,但也知道沈風絮院子裏的丫頭絕不會如此,可丹砂這又是從哪裏領來的丫頭?
丹砂皺起了眉:“繡院。”
“繡院?”大夫瞭然,便點點頭,“也難怪啊,趙管事走了以後,繡院現在是新來的管事看着,初來乍到的,難免有所不周全。”
自二夫人掌管家事以後,府上總是有許許多多的問題,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且不說這個,你只告訴我,這丫頭還有什麼不適嗎?”丹砂又問。
“丹砂姑娘,這丫頭沒別的,就是餓的久了,身子太弱了,您還是帶着她去喫些東西吧。”大夫說罷,又試探着問道,“還有診斷的銀子,您看……?”
這一次他也沒有出什麼力,丹砂不給銀子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丹砂並不跟他廢話,隨後從懷中掏出了碎銀子放在大夫的桌案上,見大夫喜笑顏開的收下後,便領着春宜走了出來。
方一走出來,丹砂便稍稍彎下身子,看向春宜,道:“春宜,你在繡院裏一直都是這樣嗎?”
春宜只是稍稍低着頭,似乎是怯怯不敢言。
丹砂安撫了一句,道:“你若是有什麼委屈,大可以跟我說,想必你也知道,我們姑娘是敏和郡君,沒有什麼是不能給你做主的。”
春宜仍是低頭不言。
丹砂又道:“你若是不想待在繡院裏,以你的繡工,來歸雲院也沒有什麼不行。”
春宜稍稍拽緊了衣角,這才擡起頭來,看向丹砂:“當真?”
丹砂這才發現,春宜已經哭了,只是她的哭不是那種驟然的大哭,而是慢慢地,只是這麼擡頭看着丹砂,眼眶裏卻已經有淚水在打轉,眼角也慢慢溼潤了起來,目光中似有着無盡的憂傷與淒涼,似乎是有一根銀針慢慢地刺入她的心底,有絲絲鮮血一點一點地流淌出來。
並不致命,但教人心痛。
她眼眸單純,不帶一絲怨恨,只是抿着脣,用那樣憂傷淒涼的目光看着丹砂,有淚水從面上慢慢滑落下來,打溼了前襟。
丹砂做事一向直來直往,性格也十分暴躁,並不喜歡府上那些嬌滴滴的小丫頭,可不知爲何,看着春宜的時候,並不覺得春宜如此作態令人討厭,只是忽然覺得心中像是被什麼給牽引住了,一下子便陷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