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三千,不過一碗湯。
當孟婆看到那個小鬼兒又回來了之後,她問道:“改變注意了?”
帝晨兒笑問道:“孟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記不記得有過那麼一個女孩兒?”
孟婆搖頭道:“不記得了。”
聞言,帝晨兒深吸口氣,又問道:“那……孟婆,你可不可以讓我站在那奈何橋的最高點,去認真的找一找?”
“可以,但記得不要闖關,會魂飛魄散的。”孟婆溫和提醒,看着那個小鬼兒已經朝着奈何橋的中段走去,她又提醒道:“忘川河中不渡鬼成千上萬,湍急河流下,又有幾人曾相識?小鬼兒,別抱太大的希望。”
帝晨兒轉過身來,對着孟婆躬身拱手行了一稽首,旋即便沿着橋邊一路看,直到站在那處最高點,他眺望這猩紅的忘川河,以及那滿是慘叫的,如同黃河鯉魚一般多的不渡鬼。
他努力的尋找着,找尋着。
一個、兩個、三個、十個、一百個、一千個……
然後他嘆了口氣,又跑到那邊的橋沿看去,一個、兩個、三個……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至少橋頭邊上的孟婆知道,自己已經換了三千三百三十三罐的孟婆湯了。
帝晨兒狼狽而回,但心中多少也有些慶幸。
若是小夕真的如紅娘所說一般,被一個神祕人救走了,那麼在這忘川河中看不見,亦也是應該的。
橋頭的孟婆微顰着眉頭問那頹然小鬼兒,“小鬼兒,要不要給你盛上一碗湯?”
帝晨兒搖了搖頭,問道:“若是黃泉路上回頭,又會去哪兒,會是一個怎樣的下場?”
孟婆搖了搖頭,“不知。”
帝晨兒又問道:“向前走的路,唯有這一條嗎?”
孟婆道:“是的,僅此一條。”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又有幾人無奈喝下了孟婆和藹微笑着遞給他們的湯,原本有着各種神態的人,再喝下那孟婆湯之後,皆是變得面無表情,渾身輕鬆。
他們歡快的朝着酆都城跑去,和忘川河這邊的‘人’行程鮮明的對比。
一個是輕鬆歡愉,一個是五味雜陳。
站在奈何橋上看着這一前一後的差距,帝晨兒似乎終於明白,爲何孟婆從來都只是面對着五味雜陳的這一邊遞湯給人喝了。
其實最辛苦的,就是一個抉擇,可看着做出抉擇的和藹笑臉。
帝晨兒走下了橋頭,坐在忘川河的河岸邊,繼續看着那些在猩紅河水裏叫苦連天的不渡鬼。
此時的他在想,自己走着一遭黃泉路,到底是爲了什麼?
明明有着多半的原因是爲了勻兒,可是爲何走到了這裏,卻又因爲小夕而走不動道。
自己還要向前嗎?向前的話就必須喝下忘記一切的孟婆湯。
如果喝下了湯,那自己還會記得來這裏的初衷是什麼嗎?
想來一定是忘了,那如果不喝,又該如何繼續向前走呢?至少不能回頭,因爲回頭就必然再也回不去了!
這一刻,他腦海裏想到了小夕,想到了勻兒,想到小姨,想到了自己的血海深仇!
我緊緊握拳,他在做着一個選擇,一個能夠繼續向前,又可以找到勻兒,並且一起回去的方法!
砰——
忽然忘川河內濺起一層的水花,這猩紅水花直接潑濺在帝晨兒的身上,這一刻刺骨的冰涼瞬間遍佈全身,就仿若比嚴寒還要寒冷似的。
帝晨兒抱着自己,他看到了做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竟是一個在忘川河內的不渡鬼!
帝晨兒也驚奇的發現,這個不渡鬼雖然也是皮包骨頭,也是面目猙獰,可是在這一刻的忘川之中,她沒有任何的尖叫,似是沒有任何的痛苦一般。
忽然,帝晨兒覺得自己的身體好熱,這一刻,原本極度寒冷的身子一下子是燃起了熊熊烈焰,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折磨下,甚至還有着仿若無數根尖針在無情戳扎着自己的身子一般。
疼痛帶來的折磨遠不如這種忽冷忽熱,萬針戳身帶來的痛苦要可怕。
他不由得哀嚎出聲!
和那忘川河中的不渡鬼們的慘叫聲,沒有什麼兩樣。
太痛苦了!
許久後,全身止不住顫抖的帝晨兒躺在河岸邊,他身上被潑濺的忘川河水乾了,但他仍然打着哆嗦,看着那隻正看着自己的不渡鬼,就是這隻鬼讓自己感受到了忘川河水的恐怖。
帝晨兒抱着自己,問道:“你……爲什麼這麼做?”
那隻拼盡全力不讓自己被忘川河水沖走,也要停留在這裏,看着帝晨兒的不渡鬼落淚了。
那隻不渡鬼忽然微微一笑,猙獰的面目上露出這麼一個微笑,當真詭異的不得了。
見狀,帝晨兒的心頭一寒,他趕忙站起身來,連連退後幾步,驚問道:“你是不是又想潑我?!”
那隻不渡鬼愣住了,身子被湍急的河流衝出去好遠,但是很快她又回過神來,拼命地遊啊,遊啊,可是她卻有些無力和這忘川河水抗衡,一隻再朝着奈河橋下衝去。
帝晨兒嚥了口唾沫,經過剛纔的疼痛,現在的他已經清醒了,他要去做那件事,因爲只有那樣,纔不會辜負了自己來這裏的初衷!
他轉過身去,趕忙朝着孟婆跑去。
忘川河裏的那隻不渡鬼,眼睛一下子瞪大,有着什麼欣喜的神色一閃而過,她趕忙順流而去,穿過了奈何橋後她又拼命地逆流而游泳,帶着那個詭異的微笑趕忙擡頭看向岸邊的時候,眼睛裏的那眸欣喜之色一下子不見了。
拼了命的逆流,她究竟是想要做什麼?
她剛纔是自作多情的會錯意了?
那她究竟是在期盼着什麼?
一直沒有發出哀嚎慘叫的這只不渡鬼,臉上的詭異微笑在這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種鑽心的疼痛,她的叫聲比這河水中任何一之不渡鬼的都要尖銳,都要撕心裂肺,都要歇斯底里!
她,落淚了。
她,再也不逆流而遊了。
她,被無情的忘川河水沖走了,不知道還需要多久才能再被衝到這奈何橋邊來。
——
孟婆突然的話語一下子就使得帝晨兒激動起來,他趕忙連連點頭,“是的,她沒有喝您的湯!”
面對這突然的確定,孟婆一下子皺起眉來,“你怎知道她沒喝我的湯?”
聞言,帝晨兒直接愣住了!
孟婆突然眯起眼睛來,“小鬼兒,但凡喝了那迷魂殿的迷魂湯,就絕無可能再還陽,老身方纔的話,並非是想到了誰,只是隨口那麼一問,反倒是你這小鬼兒卻那般自信了的的斷定,她沒喝我的湯……”
說到這,孟婆突然輕哼一聲,“小鬼兒,你是何來頭,又是從何處聽得的這些風言風語啊?”
面對孟婆的問話,帝晨兒這次是徹底的懵了。
是啊,小夕是如何在這條路上走的,有沒有喝下孟婆湯,是不是選擇了跳入忘川河,這一切的一切,紅娘是怎麼知道的?
而且紅娘知道的那般清晰,就好似是小夕親口告訴她的,或者是她親眼所見到的一般真實。
可是在這個地方,誰還能從這裏回去?
若紅娘是從小夕的嘴裏親口聽到的,那紅娘又是怎麼回到陽間的?
若紅娘是親眼看到小夕跳入忘川河的,有知道有神祕人救她,那紅娘又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又是怎麼回到陽間的?!
若非紅娘是鬼差?或者其他的大人物?
亦或者……小夕就是紅娘所救的?
想到這,諸多的疑問纏繞着帝晨兒,他彷彿深陷一個怎麼都無法走出去的泥潭一般,任憑他絞盡腦汁,亦是想不到,紅娘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孟婆突然又嘆了口氣,道:“小鬼兒,你現在不說,等入了閻王殿,你照樣得交代的一清二楚。不如少受些罪,在這裏交代清楚的好。”
身邊的袁淼撞了撞發呆的帝晨兒,後者這纔將思緒從泥潭裏拉了回來。
他不由皺眉問道:“都喝了孟婆湯,忘記了所有事情,那到了閻王殿,又怎麼交代?”
孟婆笑道:“自有辦法交代。”
這些問題其實都不重要,陰曹地府的秩序不過才十八年,有些不完整亦屬正常,而且這種事又與自己無關。
眼下最重要的是,紅夕到底在哪裏!
帝晨兒賣可憐道:“孟婆,當我方纔知道了只要喝下您手裏的湯後,便會忘記前塵往事,我便覺得,我那結髮之妻,定然是不捨得我,所以我纔敢確定,她沒有喝下您的孟婆湯。”
說到這,帝晨兒握住了孟婆冰涼的手,問道:“孟婆,您可憐可憐我,求您告訴我,若是我不想喝這湯,我……我又該何去何從?我想我那結髮之妻定然也是去了那裏,若是真有這麼一個地方的話,我願意去找她。”
孟婆微顰眉頭,“小鬼兒,那個地方會讓你受盡折磨,要在那種折磨着經歷千年歲月,那種痛,你可以從忘川河中的不渡鬼的叫聲中聽出來,千年歲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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