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葉把小紅馬的右後腿提起來觀察,她還兀自有些氣惱地對年輕人說,
“ 大叔,我可不是可惜這一包煙,你要知道,一個人的肺最怕煙燻了,吸菸很容易生肺病的,你長點心吧!”
“點心?”年輕人油膩膩的頭髮下的一對尖耳朵瞬間豎直了,“哪裏有點心?”
“……”雷默一眼掃了過來,這是小喫貨碰到了大喫貨?
春芽卻狠狠瞪了煙鬼一眼,這麼不聽勸,還想喫點心?
她爺爺就是肺病去世的,她從小到大就沒見過爺爺,但用她奶奶的話說,那就是個恨不得把煙當飯喫的老不死,所以,她從小看到別人吸菸,總是不自覺勸上幾句。
這一回,碰到這麼一個軟硬不喫的混不吝,她嘆氣了,“大叔,你抽菸太多,不但自己的肺不好,也會讓你家裏人被動吸上二手菸,少吸一點!”
“ 唉呀媽呀,大過年的,聽到這話嚇死我了,我得抽一根壓壓驚再說。”年輕人美滋滋地把煙點燃,又美滋滋地吐了一個菸圈,
“ 小丫頭片子盡胡說,我告訴你,一支菸在手,給個神仙我也不換!”
噴出一口煙,他又閒適悠然地說道,“再說,我家裏就只剩我一個了,薰不到誰!”
得,這是在對牛談琴了。
春芽懶得理他,聚精會神地看着老葉師傅的動作。
只見老師傅把小紅的後腿膝關節抵在自己的大腿上,隨後用一個尖嘴鉗子把它蹄子上生鏽的釘子撥了出來。
小紅咴咴噴氣,頓時想把腿抽回來,卻被雷默一個眼神制止。
春芽趕緊塞一顆糖進它嘴裏,它才委委屈屈地低下了頭。
“ 嘖,這個馬掌已經磨薄,要換一個。”老葉嘴裏說着話,拿出一把亮晃晃的小鏟子,將馬蹄上的角質層鏟了下來。
一邊幹活,老葉還一邊絮叨,“ 給馬鏟蹄子,其實就是給它剪指甲,十分講究分寸,鏟深了,它疼得不敢走路,鏟淺的話,沒幾天指甲就長出來了。”
隨着暗青色的硬角質層簌簌落地,小紅蹄子裏的一些泥沙也掉落下來。
老葉把角質層用一個小盆子裝起來說道,“ 這可是上好的肥料呀,拿來種花花草草什麼的最好了。”
修完蹄子就該釘馬掌了。
老葉在身邊的工具箱裏摸索出幾個U型馬掌,隨即一個個比上去。
春芽看得有趣,“ 馬掌還分型號呀?”
“ 這個自然了,就像人的腳一樣分碼子的!”那個老煙湊了過來,
“ 我在生產隊照看騾馬這麼多年,頭一次看到這麼神駿的馬兒,你們沒少給它喂精飼料吧?”
“ 一個月要喫一、二斤糖和不少紅蘿蔔呢!”聽到他誇自已的小夥伴,春芽終於給他一個好臉,
“ 更別說那些什麼黃豆、麥麩什麼的了。”
老葉看來十分懂行,他搖搖頭說,“ 精料比例也不可過高,否則會導致馬匹消化不良、胃擴張等胃腸道疾病!”
“ 這樣啊……”春芽趕緊跟他請教養馬知識,老煙也叼着一支菸在一旁不時地補充幾句。
古榕下,春芽對雷默說,“ 我自己去露塘村就行了,你趕緊去拉設備,下午六點左右咱們還在這裏見。”
說完,她興沖沖地從卡車駕駛樓拿出自己帶來的蛇皮袋,還把它掛在了馬背後。
雷默有些不放心,他把手腕上的手錶擼下遞給她,“ 你帶着看時間,在人家的地盤,你可得收斂一點。”
接過手錶,春芽戴上手腕,錶鏈太長,鬆鬆跨跨的,不過藏在袖子裏倒也不要緊。
她笑嘻嘻地對雷默說,“ 不管在不在自己的地盤,我都講究以德服人,你就放心吧。”
話還沒有說完,她已經跳上馬背,催促小紅趕緊出發。
此刻,她一顆歸心已經像箭一樣飛了過去,哪裏還有空跟你瞎磨嘰?
既便現在這些建築物和後世有很大的不同,她也早已經從遠處高聳的水塔發現,這個畜牧局所處的位置就是城東郊區,騎上小紅再往前走半小時,就可以到露塘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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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春芽在馬背上唱着歌向前一路奔跑。
馬蹄聲聲,敲在兩側種滿柳樹的水泥路面,拂面而來的寒風雖然凜冽,卻吹不熄她心中越燒越旺的火。
逐漸熟悉的道路讓她激動不已,唱到火火火火的時候,兩隻腳不由得打起了節拍。
小紅以爲她在催自己快跑,還真的加快了速度。
雖說今天是大年初一,但路上來往的人還不少,小紅馬那一溜紅影越過了不少自行車,甚至連拖拉機也不是它的對手。
春芽跑了幾分鐘,發現人越來越多,她勉強壓抑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翻身下馬隨着人流慢慢向前走。
這裏距離水塔最多還有二里路,按位置應該是後來發展成爲步行街的六塘。
那麼繁華的步行街,現在卻還是一副破破爛爛的樣子,不過,人來人往的異常喧囂。
“ 怎麼這般熱鬧?”春芽自言自語了一聲,前方一塊大大的橫條解開了她心裏的疑惑。
那上面寫着:廣陵市第二十五屆廟會。
廟會呀,春芽記得奶奶說過,七十年代的廟會曾經停了很多年,原來是在這一年恢復了。
也是,進入了一九七七,隨着一些人的倒臺,很多東西開始慢慢改變,一切都將不同了!
漫長的冬天已經過去,春天的腳步再晚,也即將來臨!
這屆廟會很熱鬧,所有人彷彿都很開心,樣板戲,扭秧歌齊齊亮相,到處都是一張張明媚笑臉。
春芽微笑着穿過人流,一路上買了不少髮箍髮夾之類的小玩意,正想趕緊走,一轉頭卻看到了一棟二層的樓房裏飄出陣陣香味。
這棟樓前面,一塊牌子上龍飛鳳舞寫着“ 國營新華燒臘店”。
新華燒臘?這幾個字瞬間讓她不自覺地口底生津。
《春芽的七零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