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巧珍只是隨着康母的動作,瞟了一眼女嬰,便移開了目光。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着多日沒見,這孩子的穿戴神態,更像上一世康豪的長女了,分外不招人待見。
康豪把連巧珍的反應看在眼裏,並不感到意外。
他沒坐,而是站在父親身後。
連巧珍面上掛起微笑,瞥了康豪一眼,轉向康豪父母,說道:“相公要於我和離,您二老知道了吧?”
康母遲疑着,好一陣,才很艱澀的說道:“巧,巧珍啊,家裏過日子,兩口子難免吵架拌嘴,但日子還是得過。阿豪他脾氣不好,我說他就是。”
康母之前便覺着連巧珍心氣高,不自覺的便有些容讓。
這時再面對這個兒媳,她竟然有了點手足無措之感,就像面對真正的有錢人和官老爺那樣。
連巧珍聽到康母的話,立即就笑了,笑得很愉快。
她問道:“您二老意思,我還能做康家媳婦嗎?”
康母心中有了些希望,便想開口。
可康豪不願母親再被折面子,他皺眉道:“你有什麼話快些說。說完了,你我在和離文書上畫押,以後你只管大富大貴,那是你的本事。我康家的日子再苦,也不會埋怨任何人。”
“阿豪。”康母聽他這麼說,不由得低聲阻止了一句。
連巧珍卻是嗤笑一聲:“看來二老還是中意我這個兒媳的。只不過,是中意兒媳的人呢?還是中意兒媳的銀子?”
康母還有些發愣,但這麼明顯的譏諷口氣,康父卻是聽出來了。
他重重的咳了一聲,掩在桌下的手狠狠的拽了一把康母的衣襟,讓她解釋的話沒說出口。
康父說道:“阿豪媳婦,你有什麼話儘管說。若還想和阿豪過日子,我們勸勸他也行。若你二人都覺着日子過不下去,當面把話說開就好,我們不會攔着。”
連巧珍再次發笑,你也得攔的住纔行。
但從另一方面看,康家兩年多的點心鋪子沒白開,康豪父親和他當更夫時已經很不相同,居然也能說兩句敞亮話了。
可那又怎樣?
康家一大家子人,馬上會被打回原形。用她的點心鋪子養出來的這點自信,很快就會被貧窮的日子消磨殆盡。
“康大爺很清楚,通州的點心生意是我一手操辦,買房子、買院子的銀子,都是我辛苦賺來的。
“我二人和離,通州所有家業都爲我所有。易水縣的兩個點心鋪子,以及鋪子的流水,還有康家因此而來的積蓄,除去你們當掌櫃和夥計的工錢,其餘全部交還給連家。”
康母剛纔被自家老頭子拽了一把,稍稍回過神來。聽到連巧珍的話,心下一片冰涼。
易水縣的兩個點心鋪子,是他們一家人的生計。
康豪捎回的信裏提到過這些,但他們以爲,那只是兒子兒媳都性格剛硬,是脾氣上來之後說的氣話。
但現在看來,事情無法挽回了。
而那兩個點心鋪子……兩個點心鋪子,的確是用連巧珍的主意開起來的。
當時的康家,舉家也沒多少銀子。租鋪子開店的絕大部分開銷,都是借來的,還賬也是用的點心鋪子賺來的銀子。
連巧珍觀察着康家二老的臉色變化,嘴角牽起冷笑,繼續說道:“我把二老找來,是想告訴你們,我原本是一心一意待你們的。
“來通州之後,更是異常辛苦,就是生阿慧的月子裏,我都在打點生意,想盡快多賺些銀子。僅僅半年,我便經營了兩家點心鋪子,還買了房子院子和家中奴僕。”
康母的臉色,看起來迷茫而痛心。
連巧珍竟然如此能夠能幹,她說的這些,都是尋常百姓家做夢纔敢想的日子。就是世代苦熬,也熬不來這樣的富貴。
但連巧珍僅僅用了半年時間就做到了。她以後的富貴,還用說嗎?
康母心情複雜、還有些埋怨的扭頭看一眼康豪。
卻見康豪不爲所動,似乎沒聽到這些。
連巧珍笑了笑,繼續說道:“另外再告訴你們,我已經在慶州租了一家酒樓,不日就會開業。酒樓賺取的銀子,可不是點心鋪子能比的。
“我原本是康家婦,無論賺到多少銀子,最後得臉的也是康家,享用富貴的也是康家子孫。”
連巧珍稍稍前傾了上身,像是要靠近康母一樣,聲音不高不低,“我只想讓你們知道,是你們,是康豪,錯過了讓康家光宗耀祖、讓康佳家子弟從此富貴的機會。
“也讓你們本該衣食無憂的日子,重新過回三餐不繼。”
說完,她坐直了身體,看了一眼康母懷中的女嬰。
三四個月的孩子,並不知身邊發生了什麼,只是轉着眼珠,新奇的看着這個陌生的環境。
她不喜歡這個孩子,但必須把該說的話說出來。
“康家以後沒什麼好日子,還是不要讓阿慧跟着你們喫苦,把她交給我便是。”
康母一聽這話,下意識的就緊了緊手臂。
這是康家孫輩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如此乖巧可愛,怎能讓這女人帶走?
但康家以後的日子……孫女跟着他們,除了喫苦還是喫苦。
康母有點猶豫,但康豪卻鐵了心的:“我康家的孩子不用你操心。便是喫糠咽菜,也是是康家自己的糠菜,不用欠人情,更不用對人感恩戴德。”
“康大爺有志氣。”連巧珍還衝着康豪挑了挑大拇指。
接着,她向身旁伸手。
香蓮上前,捧過一個信封。
連巧珍從裏面抽出兩頁紙,放在桌上。
“這是我寫的和離文書,通州財產和易水縣財產都寫的分明,這就都退給我和連家吧。通州和易水縣往返一趟,有半個月時間足夠了。
“給你們半個月處理雜事,一月之內我要聽到我爹孃收到財產的回信。
“否則,我會把事情鬧到公堂。最多我不在通州做生意,換個地方,一樣賺銀子。但康豪有了騙財騙色的名聲,怕是不好繼續在府衙做事了”
“你,你,”康母顫這手指控訴,“巧珍,你居然把事情做的這麼絕!”
事情終於能瞭解,康豪哪裏還會糾結那許多。
他探身拿過文書,把一式兩份的文書一一看過。
連巧珍新買的那個丫鬟已經去茶肆櫃檯取來筆墨。
康豪並不遲疑,拿過毛筆沾了墨汁,自己先在文書上簽字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