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勿忘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君愁我亦愁(1)
    福康街上一名帶着劍的年輕人徐徐走着,他所帶的劍比尋常劍式較長,尤其劍柄,雙手交相握上去都還有空隙。一些老江湖見了,自是認得出來,這樣的劍,只有洛南縣數個門派所專用的雙手長劍。

    洛南縣最出名的人叫王平,人稱黃河歸魂劍。

    這年輕也姓王,是王平的長孫,名叫小君。

    王小君向不甚起眼的一條小巷走了進去,一邊看着兩旁的斑駁古舊的牆面,一邊回頭張望。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紅豆,他要來找葉雲生。

    其實心裏的念頭,早在許久之前就已出現。

    這一年,他常伴紅豆,幾乎形影不離。時間越長,他越是忍不住想來找葉雲生。

    小巷最深處,葉家的院門前,他伸指在懸掛着的響板上彈了一下,內凹的竹板撞在門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不一會兒,門被拉開,矮矮小小的葉雨站在裏面,歪着頭看他,想起來了馬上說道:“你是子君叔叔?”

    他微笑着問,“令尊在嗎?”

    “剛回來,正給我燒飯呢!裏面請。”

    葉雨將他讓進來,推回去門,卻忘了將他帶到老槐樹下的座上。自己一蹦一跳地過去,在桌邊坐了,拿起桌上的瓜子嗑着。

    裏屋的江瘦花和院角練劍的宇文清河俱都沒有理睬他。他獨自站在院內,卻一點也不尷尬,安靜地就像那棵老槐樹一般。

    過了許久,葉雲生端着飯菜出來,“子君,一個人來的?”

    王子君對他行禮,“是啊,打擾葉大哥了。”

    “哪有……先坐吧,阿雨,再去屋裏搬張凳子出來。”

    又來回跑了兩趟,桌上已是六盤熱菜,四碗米飯。他對裏面喚了聲,二孃;再又跟宇文清河說,洗手喫飯。

    王子君和阿雨坐在桌邊,看他又進了柴房,掃了眼桌上,紅燒鵪鶉,粉裹丸子,蘿蔔白菜醃肉,蒜拍黃瓜,慄燒茄子,豆丁桂花羹。

    正不覺讚歎,就見葉雲生拿了一罈酒出來。

    “正好嚐嚐我的手藝。”他笑着說。

    江瘦花與宇文清河都入座後,葉雲生舉杯敬王子君,兩人喝了一杯,子君就嚐了嚐菜,俱都入味,很難想象如此一名劍術已然傲視江湖的劍客,能燒出這一手美味菜餚來。

    “沒想到葉大哥做的菜如此鮮美。”

    “其實我做麪條纔是最拿手的,得空一定讓你嚐嚐。”

    本就是一家子的菜,子君稍稍夾了幾筷子就放下來,陪葉雲生喝酒。

    “葉大哥何日動身?”

    “等我師弟和老雲來了,就出發。你們呢?”

    “小四哥定了明日。”

    “無妨,到了河東我們再痛飲一番。”

    阿雨嘴裏咬着板栗,嚷嚷起來,“我也要去!爹爹你偏心,趙餘都能去!”

    “趙餘是哪一位?”子君問道。

    “我收的弟子。”葉雲生看了看阿雨,跟她說道:“早已和你說過了此行不帶你去,不許胡鬧。”

    子君略有些驚訝,“葉大哥,河東一行頗不太平,還要帶着弟子同去?”

    “有老雲和我在,照看一名弟子不是難事。”他不想再提這些,拿了酒碗,邀子君共飲。

    子君按下話頭,將酒喝了,一頓飯平靜中結束。

    待江瘦花收拾桌面,子君對葉雲生說道:“小弟此來,其實有事相求。”

    葉雲生看着江瘦花將碗盤放入木盆中去洗,知道對方也在不滿,因爲前幾日就已談論過。大抵是覺得他這次不帶她,好似就爲了讓她看管孩子。

    但天底下哪有娘不管孩子的道理?

    雖不是親生的……

    他跟子君說道:“稍安勿躁,莫要飯後立即比劃。”

    子君失聲笑了,“葉大哥怎看出我是來你比劍的?”

    葉雲生作怪的瞪了他一眼,說道:“連這也看不出來,江湖豈不是白混了?”

    聽到這裏,宇文清河興奮起來,好久沒有見到師父與人比劍了。

    阿雨卻不開心,“你爲何要跟爹爹比劍?”

    “他劍術厲害,所以我要請教啊!”子君哄着阿雨,心裏卻是將念頭深埋起來。

    當寧小四定計要紅豆前往河東給昱王劍祝壽,並說了原委與各種準備。他是一心反對的,並阻止紅豆前去河東。

    兩人談了幾次,雖沒有大吵大鬧,但也僵持不下,並不能說服了對方。

    他擔心她的安危,又不願幫着朝堂去對付河東的好漢們。可無論他怎麼勸,到最後紅豆都是那幾句話。

    “葉大哥此番定會去給師父賀壽,也定會捲入到爭鬥中去。”

    “我不會出事的,有他在那兒,就算太乙劍派要殺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子君坐了會兒,終是按捺不住,退開去持劍而立。

    葉雲生笑了笑,推桌而起,走入屋中,擡頭看了眼房梁。

    這一回,只不過擱了兩月有餘……

    躍身而起,再落下時,手中已多了只木匣。

    他輕撫匣面,打了開來,取出奈落,走出屋子。

    不知爲什麼,近來對諸事都漠不關心的江瘦花,也站在一旁靜等。

    阿雨坐在石階上,雙手撐着下巴。

    宇文清河站在石階邊,看着師父。

    屋前的石階不過兩級,還是今年夏天從城西石料倉買來的,很是平整。

    原本那一級石階坑坑窪窪,爛泥都已掃不乾淨。

    阿譚還在世的時候,常說要換,要加一級。

    可那時候錢少,她不捨得,他也沒有那個心情去置換裝飾。

    他走過石階,想起了阿譚,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曾對阿譚的承諾。

    說過,一家人,都會平平安安。

    也說過,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練成劍法,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先是阿譚死了。

    劍法練成之後,也沒能一直陪着阿雨平靜地生活,還有念想……

    還想着,去見一見師父。

    葉雲生來到子君面前,“來吧。”

    子君的雙手劍拄着地面,劍柄幾乎到他胸口。黃河歸魂劍王平的劍法《開天闢地》唯有雙手劍能使。

    這套劍法講究“撥挑抽帶,抹提點崩,格劈掛洗”。子君最善“抽、崩、劈、掛。”少了份圓轉如意,卻又很合年輕人的衝動直接。

    葉雲生與他同時出劍,交手十餘招,難分高下。

    雙手劍一經揮開劍勢,就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洶涌澎湃。葉雲生很快就被逼着取了守勢,身前盡是子君的劍影。轉眼五十餘招過去,子君見攻不進葉雲生劍圈,施展步法,圍着葉雲生四處遊走,盪開劍勢,劍招攻得密集緊湊,又在其中尋着一絲破綻。

    石階上阿雨和宇文清河看得入神,江瘦花卻已失了興致,反倒聽得動靜,向自家院牆看去。

    那兒站着兩人。其中一人正打了個哈欠,緩緩蹲下身子,衝着她揮了揮手,再從腰上取下酒葫蘆——兩隻膝蓋向外撇出去,蹲在牆頭上,喝了一大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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