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香跳落在對面的屋頂上,那人影已經落了下去。
下邊是一條繞過屋後的窄道,幾棵瘦弱的松樹,樹後是半丈高低的土牆。
那人影已消失在牆後,蘇香也不落下去,直接施展輕功飛過了土牆。
前面的人正躍起來,要翻過一扇木門。這回追住了,也瞧了個清楚,不過與蘇香的想象不同,那人居然只是個少女。
他來不及多想,一個提縱就來到木門後邊。
這兒是一處偏院,兩間並着的屋子,支開的窗子裏涌動着熱氣,一陣陣肉香飄逸。
少女並未發現身後追來的蘇香,小小的人跑地飛快,直接衝進了屋子裏頭。
蘇香落下來起步要追,可馬上就察覺了邊上有人。
貼着木門邊上的牆沿,擺放着一張躺椅,椅子上靠着一名漢子,臉上用一頂插着羽毛的灰皮帽蓋着,看不清長相。他的兩條腿很不雅觀地耷拉在椅子兩邊,雙手抱着一隻酒葫蘆,頂在肚子上面,隨着呼吸,一起一伏。
這個位置,翻過木門進來,正好是蘇香的身後。也難怪前邊的少女並未注意到。
這躺着的漢子邊上,有一個年幼的女童,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睛正盯着蘇香,他也是感應到了對方的目光——女童手裏拿着一隻髒兮兮的布老虎,蹲坐在一張小木凳上,腳邊還有一隻木盤子,盤子上放了幾隻碟子,碟子裏面都是糕點。
她看着蘇香,也不作聲,默默地從碟子裏拿了一塊綠豆糕,咬了一大口。
蘇香回頭向屋子看去,門敞開着,也不知先前那鬼鬼祟祟的少女進去要做什麼。當下他也不管喫着綠豆糕的女童,向屋子裏跑去。
“小虎,你要嘗一口嗎?趙餘不在,都沒有人跟我搶喫的呢!”女童對着手裏的布老虎說着。
屋子裏熱氣滾滾,好些個竈頭火力全開,數名膀大腰粗的婆子掌着勺,角落裏還有屠夫切肉剁骨,幹得熱火朝天。檯面上都擺滿了相同的菜,盛在碗裏,碗下面有一層薄薄的水,冒着熱氣。
也沒有人來搭理剛剛進來的蘇香,甚至幾個婆子連看都不看一眼。
蘇香找了一圈,很快就發現屋子的後牆上懸着黑色的布簾,那少女大半個身子都探在裏面。
他走過去,衝着對方撅着的屁股也不好招呼。儘管少女年紀小,但到底男女有別。
“咳咳。”
少女的身子縮了回來,驚訝地看着他。
翻了幾個牆頭,追到了人,還是第一次照面。蘇香看她小眼睛小鼻子小嘴的,雖未長開,但也十分漂亮,尤其是一雙小眼睛,顯得古靈精怪,腦袋兩邊各掛了一條辮子,穿着得體,料子也不是一般人家能享用的。便知或許是哪一家的千金,淘氣來這裏偷喫的。
還來不及說話,少女已經拉住他的手,兩人一起蹲了下來。
蘇香心裏發笑,想不到我也變成鬼鬼祟祟的,且看看她要做什麼。
她說道:“裏面有人在燒羊肉。”
如萬寶樓樓主的獨子,蘇香若是想喫羊肉,直如喝水一般容易,卻是理會不得對方的想法。“你是誰家的孩子?”
這少女聽他如此問,頓時露出不滿的神色,說道:“你是誰家的孩子?”
這話就是要吵架了,蘇香笑了笑,抱拳說道:“我叫蘇香,來自萬寶樓。”
像他這麼一介紹,江湖的風情悠悠而來,少女也有模有樣地抱拳說道:“我叫王嬌嬌,這兒是我家。”
兩人半蹲在地上,彼此抱着拳,瞧來有些怪異。可他們絲毫不覺,煞有介事的模樣。都說隨老者而事故,隨幼者而輕浮,蘇香也是如此,這會兒小聲說:“既是你家裏,爲何要這般偷偷摸摸的?”
王嬌嬌說道:“祖父給朋友擺下壽宴,說要守規矩,等宴開了才能喫,可我肚子餓。你不知道,我天生鼻子比別人靈光,好遠都能聞着肉香!我告訴你,這裏面,有個不是我家裏的下人,在燒羊肉,下得料很獨特……這香味,你聞聞,保管你以前絕對沒有嘗過!我又不能堵着鼻子,可把我給饞死了,我纔不管祖父有什麼規矩,我就想先來偷喫一點,就一點!”
蘇香忍不住笑了,只覺得她十分可愛,仔細聞了聞,倒是認可了她的話,“這羊湯的香氣,許是加了‘天上人間’的香料。據說世間的餐佐香料,前三都在‘天上人間’,實屬千金難求之物!”
“他這羊肉,絕不是河東來的。”
“怕是根本就不在中原,若說羊肉之美,何處能比西北的草原?”
蘇香看她說着說着,口水都差些流了下來,不由笑道:“你在這裏該更是難忍,何不走遠些,等開宴便能喫着了。”
王嬌嬌拇指扣着食指,做了個手勢,說道:“我就先嚐一點點……我們也算是朋友了,你可不能壞我的好事!”
蘇香也好奇裏面是哪一位大家在烹製如此香溢的羊肉,與她說道:“反正是你家裏,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有什麼理由來阻止你呢?”
王嬌嬌矮着身子鑽進了布簾後頭,蘇香亦是半蹲着身子跟了進去。
裏面是一間內廚,一般富貴人家都會設一間,像萬寶樓裏,就有一位廚藝出衆的大家,要他出手烹飪,連打下手之人都不會有,就怕被偷了師。
這兒四面俱是石壁,就鑿了門,掛上布簾,靠着內牆是竈頭,一共有四個,其中兩個燒着,鍋裏翻騰出熱氣,涌向右上角的通風口。
只有一名男子站在竈前,正提着長勺,攪動鍋裏的湯水。
他的身上套着一件皮裳,灰不溜秋。
看他的背影,並不像通常的火夫那般粗壯,反而略顯瘦削,個子稍高,頭上還戴了一頂白玉蓮花冠。
蘇香和王嬌嬌矮身進來,無遮無擋的,他卻好似沒有發現,依舊背對着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