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勿忘 >第二十章 練劍(10)
    這天說來也怪,從早上開始,陽光姣好,一片蔚藍的天空,等方子墨運功完畢,站起身子,居然陰沉了下來,飄起了雨絲。

    九難摸了摸光頭,大叫晦氣,對方子墨說道:“等上一炷香。”

    “好!”子墨從容地檢查了配劍,再又伸手出破敗的檐外摸了手溼意,將鬢角散亂的頭髮理順。

    在江湖中的日子久了,許多對於普通人不可理解之事也變得習以爲常。

    大多民衆生病臨死,都難安其狀,或畏懼惶恐,或悲慼哀傷,身邊人更是痛苦難忍,無法接受。

    可對於子墨這樣的老江湖——受傷,疼痛,甚至生死——如此時即將與九難比劍,也許頃刻間就分生死。

    雨滴滴落下,碎在了石階上,答答、答答,雨聲密集卻又分明,絲毫未覺煩亂,他心裏平靜如許,也無惆悵也無傷。

    一炷香過後,雨卻不停,也不大,淅淅瀝瀝,如萬千細線垂落。

    都已不願在等,兩人走進細雨中,同時拔劍交手三招,眨眼即過,子墨便知不能與九難硬拼,這和尚內功修爲已勝出他太多。飛劍入青雲劍步合一,身法快如脫兔,劍招凌厲迅猛,他遊走相擊,循跡破綻。

    邊上的人瞧來,只見他圍着原地不動的九難,上下翻飛,忽東忽西,攻得連綿不絕,而九難只是一劍劍地擋開,劍勢也是極快,在身周舞得密不透風,如一團銀光。

    飄飛的雨絲被兩人的內勁震得成了霧氣,隨着比鬥越久,這四周的霧氣越來越濃厚。

    在場除了兩人,靠牆邊站着的楚客行豎着大槍,與在對面碑林前邊站着的謝鼎、林老鬼、野狐子,俱是凝神觀戰,一言不發。

    百招過去,彷彿一如七年前,子墨與九難兩人誰也奈何不得誰。子墨這些年總想着定風波劍會時與九難一戰,只覺若是劍招再快一些,定能尋出對方破綻,且對方劍招已知大概,相鬥時拆解得當也能打出機會來。

    他出招更快,將力鎖在劍尖,尋思用一記虛招騙開九難的空檔,可這個機會卻是極難把握,一個不好就要把自己的空門送給對方的劍鋒。

    兩人一時間難分高下,九難多少也知子墨的想法,他空有一身三果境的神照天息災,卻因爲天王護法劍靈活不及對方飛劍入青雲,制不住方子墨的劍步合一。

    九難空有一身絕頂內勁,無法壓住對方,每每讓方子墨卸力脫開。

    他感覺自己就像用手在抓水裏的魚,即便用上了全身的勁,卻連魚尾都摸不着,知繼續鬥下去免不了還是和七年前一樣。

    九難對勝負極有執念,上一次平手便念念不忘,如今哪裏肯就此罷休。

    恰好兩人同時打定了主意。

    這時,子墨滑步到九難的身子右側,正準備遞劍,就見對方後撤一步,當即弓步,忙跟上刺出一劍。

    九難也不擋他這一劍,腳下踩着劍樁,又退了一步。

    子墨劍刺空了,滑步再跟上去,沉肘墜腕,將要出劍,九難卻是搶着這一點最合適的距離,先出了一劍……

    武藝相當的兩者比劍,哪裏能夠步步先機?

    被九難搶了一招,也不驚慌,正要封住劍勢,忽然眼中發現對方劍光遁隱,明明是自右向左劃出,取他肩頸,可劍至中門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他眼裏完全看不見對方手裏長劍,就連劍光都一併抹去,彷彿從未出現過。

    他大喫一驚,本能地揮劍擋住之前對方的劍鋒軌跡,可眼前驟然一亮,消失的劍光閃爍着出現在中宮,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胸口,他在最後已經來不及變招抵擋,只能微微地閃避,讓開了心房的位置。

    正在心裏爲子墨打氣的楚客行,眼見形勢直轉而下,子墨眨眼間就被刺中,忙搶了上去。

    一招得手,九難哈哈笑着,退開去看着劍上的血被雨絲打落,說着:“方子墨!說話!”

    子墨肺葉被刺穿,入體的劍鋒內勁破壞了經脈與運行的氣機,一時呼吸困難。

    九難又叫道:“方子墨,給我說話!”

    他咧着嘴,平靜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九難,你贏了。”

    楚客行拿出止血散,忽見身前謝鼎、林老鬼、野狐子三人躍過九難逼上來,匆忙間只得將方子墨負在背上,持槍先衝出牆外。

    九難心滿意足地將長劍還鞘,既不追趕,也不阻攔謝鼎等人,轉身離開了此地。

    楚客行揹着一人,不久就被追上,以一敵三,邊擋邊走,等出了密林,望見宜陽城,被林老鬼找到機會在腿上砍了一刀,血流如注。

    他肋下的傷口也早已崩開,面色蒼白,對背上的方子墨說道:“方大哥,堅持住,無憂谷就快到了。”

    方子墨失血過多,本已迷迷糊糊的,聽見他的話,勉強笑了笑,神色從容地說:“小楚,不行了就把我丟下,要信在晴子身上,你帶她去開封。”

    楚客行大吼起來:“我死也不會丟下你,這羣畜生,回來我定要殺了他們!”

    子墨眼也睜不開了,只說:“既是公平比劍,便沒有什麼仇怨,只怪我技不如人。莫要爲我白白送了性命,那九難的劍法,你擋不住的……”

    楚客行已至宜陽城外,正繞城而走,一槍打退謝鼎,腳下一個踉蹌,見野狐子的拂塵揮來,不及變招,怕傷到背上的方子墨,伸出左臂擋了一記,被打得血肉模糊。

    “方大哥,就快到了,堅持住啊!”

    子墨卻是已經昏了過去,聽不見他的話了。

    趕了近十餘里地,謝鼎等人越追越是心驚,眼前這個男人揹着一個人,腿受了傷,肋下也在流血,左臂那傷口慘不忍睹,卻仍是一槍一槍逼退他們,腳下不停地向前衝去。難道他的血是流不完的嗎?

    任三人如何,都阻攔不了楚客行,等臨近無憂谷附近,或是三人逼得過緊,楚客行狀若瘋虎,不計對方出招刀砍哪裏,劍指何處,只管一槍挑去,已是生死不論,同歸於盡的打法。偏偏三人愛惜自己性命,搶不入他的槍圈,不能一擊制敵降服住他。

    江湖中無憂谷是個特殊的地方,這裏的人只專心染布製衣,不參與江湖勢力的爭鬥,說簡單點就是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老老實實過日子。谷主早年病逝,夫人當了家,少谷主年少時喜愛行走江湖,結交了不少朋友,後來回到谷中娶妻生子,也歸於安安分分地過日子。

    這位少谷主姓沐,單名一個“鋒”字。是個練槍的高手,與楚客行不打不成交,五年前邀請至無憂谷小住了半栽,情義非比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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