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勿忘 >第九十三章 不要放棄(11)
    “醒了?”

    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響起在耳邊。

    睜開雙眼,就看到晴子的雙眼,近到佔據了整個視野。

    晴子,你還活着?

    我想往後靠一些,看一看她的臉。可不知爲什麼,卻動不了。反而在清醒後,更湊近了一些……晴子好聞的味道就在了鼻子裏,從鼻腔到大腦,再跟着心跳散開到全身每一個角落。

    我頓時覺得窗外的陽光愈爲溫暖……

    我親了親她,她的脣溼潤,柔軟,可不知爲什麼,卻與我記憶裏的感覺有些不同。

    仍然想看一看她,沒錯,比較於親吻,我更想看她一眼。

    可葉雲生沉湎在親吻中,一直不願擡起頭來。

    …………

    不用猜我都知道壓在我背上的人是她。

    阿譚對我總是小心翼翼的,哪裏會像她這樣,有時還叫我多親親她的身子。

    偶爾我惹了她生氣,她會表面無所謂的樣子,然後在晚上跑進我的屋子,在我身上狠狠地咬一口,等我裝作求饒了,再一邊舔着牙尖上的血,一邊衝着我得意的笑。

    現在她就壓在我的背上,我有些乏力,任由她咬着我的肩井上的軟筋。

    “官府立了轉運司的大權,行文也已經下了。子墨最近被官府的人搞得焦頭爛額,你別隻顧着練劍,多幫幫他。”

    我忽然覺得慌張,就像是在心的下邊放了一塊冰,每一次跳動都有可能滑下來,摔成殘碎。

    “他們都喊我‘人間無用’,我又能幫他什麼呢?晴子,他昨日回來的時候看我練劍,跟我說了一句話。”

    我瘋了一樣地想閉緊嘴。

    “說了什麼?”

    “他叫我儘快向你提親。”

    葉雲生,你這個畜生!我惡狠狠地罵他,一時間沒有發現我罵的原來是自己。

    “你怎麼說的?”

    “我?”

    別說,不要說了,你怎麼會這麼蠢的?一定把他們的心都給傷了才罷休嗎?

    “我說,你和晴子是青梅竹馬,我算什麼……別說信義盟了,連這個江湖啊,都快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

    “阿生!”

    亂哄哄的院子裏,男人的叫囂,女人的嬌笑……胭脂氣兒,濃烈的酒味……

    “你不挑,我就先挑個走了!你昨晚是不是被晴子給榨乾了?今兒難得來了幾個江南的姐兒。你能不能開心一點?”

    我伸手抓了一把,沒有抓住……老雲摟着從臺上下來的姑娘,從臺子一邊的珠碎簾兒走了進去。

    我看了看身邊。

    再是熱鬧,再是知交,也總有一個人的時候……

    但這不算是寂寞。

    寂寞是從喘息到平緩,從流汗到冷卻,從迷亂到定格。

    很多人不知道寂寞和孤獨的區別。

    區分寂寞和孤獨的關鍵,在於悲傷……因爲悲傷是寂寞的前奏。

    沒有悲傷,便是孤獨。有悲傷纔有寂寞。

    我沒有問身邊的姐兒叫什麼,她也不說多餘的話,只是配合,叫喚了幾聲。

    我就呆呆地看着她穿上衣服,梳攏長髮,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

    也不知哪裏來的風。

    屋裏僅有的一根紅蠟燭的微光抖動了一下,就熄滅了。

    所以,我還是在黑暗裏了。

    …………

    “就是說你拒絕了?”

    老雲一張臉,好久沒有衝着我發火了。

    “盟裏好手衆多,哪裏用得着我。再說,我便是答應了,上去做什麼?一共只比十場,叫我去比,是想只比九場嗎?先輸一場?”

    “幹!”他罵了起來。

    “幹!”我也罵,不過我知道,我罵的是我自己。

    他忽然出手了,不知道爲什麼,自從我打開了《無用劍法》,就再也算不到他的拳路。

    我被他狠狠地打翻在地上,被他抓着衣領,拖到院中的石花水池邊。

    一張憔悴的,蒼白的,眼圈黑重,鬍子拉碴的臉,出現在了水面上。

    “你以前說過的話,你忘了?忘了嗎?”他大聲喊叫,憤怒得像頭餓了三天三夜的大蟲。

    他用力地拽緊我的衣領,勒得我難以呼吸。

    “我沒有忘!那天有個傢伙叫我勝不了,自我行走江湖,除了這個傢伙,再沒有第二個!這個傢伙還對我說。”

    “他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放棄。”

    “因爲一個人有了第一次放棄,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當習慣了放棄,就再也做不到堅持了。”

    “所以,他不想放棄。一次也不想。”

    他說到最後,憤怒變成了痛心,這兇狠絕倫,又蠻橫霸道的漢子,像個婆娘一樣露出痛心,傷感的神色,怕是他往後平復過來,要罵“衰事”吧?

    “你自己說的啊,可你爲什麼要放棄?你的心氣兒呢?你的志向呢?你的堅持呢?”

    他一拳打在水裏,打得水柱沖天,然後紛紛揚揚地灑下來,搞得我與他渾身都溼了一大片。

    我聽到自己說:“我輸了一次兩次,我能夠不在乎;我輸了十次二十次,我還能夠堅持;但我輸了百多次,怎麼也贏不了,你叫我如何不放棄?”

    我能看到自己的臉在水裏,是一種心如死灰的神情,無動於衷,連難受與痛苦都已經不會再有了。

    可我沒有替自己難過,沒有替自己哀傷,更不會替這個人打抱不平。

    我只是想摟住老雲的肩,跟他說一句,兄弟,辛苦你了。

    因爲我知道,最痛苦的不是自己活得多麼的失敗。

    最痛苦的。

    是看着昔日風光的,有本事的兄弟,活得落魄了,活得不作聲響了,活得消弭於塵埃了。

    當兄弟爬不起來的時候。

    兄弟會上去扶。

    可當扶不起來兄弟的時候。

    兄弟是會哭的。

    …………

    院子裏的人行走匆匆,準備兵器,馬匹,行糧。每個人都在忙着自己應該做的事情,認真的,顧不上別的。

    他一身酒氣,走進院子裏,無視別人投過來的不屑,輕蔑,還有氣惱。

    “阿生,我們聊幾句?”

    子墨比記憶裏的樣子要瘦一些,是不是後來娶了晴子,年歲增長,就開始發福了?

    其實,這個時候,在長安,乃至附近幾處城,幾座山,他是最出名的人物。

    青年俊彥,武林豪強,信義盟盟主,長安正道魁首。

    家傳“飛劍入青雲”尚無敵手,凌雲劍仙方子墨。吹個牛——江湖上哪家姑娘不想嫁他?

    我跟着他走到院後的屋內,忽然明白過來他要找我談什麼,不覺有點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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