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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了摸額頭，黏答答的一層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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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開被子，拉開屋門，走到院子裏，不見如何作勢已躍到了屋頂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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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夜風，不覺浮躁，亦不覺涼意，似有似無的回味，宛如好久不見的情人曾經打過的一個招呼，念起時的那種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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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年後開春的時節，將院子裏整理乾淨，把側屋改造成了大一倍多的柴房，爲此買下了後邊的一處小院，再把後面小院裏空置的木屋修了修，叫阿雨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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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自己屋子裏的一應傢俱都換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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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整個春天都過去了，才消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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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魏顯府上摸來的一些銀子都花了個乾乾淨淨，錢多閒不住，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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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自家屋頂的酸漏瓦片卻不捨得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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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屋頂四下尋找，找不出別的人影。雖然月下形單影隻，卻不覺孤單，只是有些茫然與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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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院子裏，他空手捏了個劍訣，把心裏這柄“劍”揮動了起來，大約三十多招過後，他鬆了雙手，走回屋裏，倒在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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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翻了幾個身，拍了拍裏邊的空着的牀面，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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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天初亮，他在屋裏拿了臉盆與面巾到院裏，從水缸舀水漱了漱口，再弄水到臉盆裏，把整個臉在裏面浸了會兒，才抹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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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臉盆與面巾放回去，再到柴房，將昨日的餘木燒了起來，再倒水進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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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開雙腿，一前一後，人微微側着，兩手虛攏，像捧了一團球在胸前緩緩地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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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息自涌泉起，經會陰，到少澤，於兩手虛捧之球中轉動，再從另一隻手的中衝，經關元，到崑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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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機淨根訣》運了一周天，水已燒開，他抓了兩把面放進沸水裏，等着面散開，一邊等，一邊聽着後邊的木屋裏江瘦花叫阿雨起牀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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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筷子就吃了碗麪，再端着兩碗麪到院子裏放在桌上，飯桌便擺在老槐樹的下邊，樹蔭下的斑駁一晃一晃，慢，且盪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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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推着那輛小車，木板上面擱着一張大長桌，倒過來的長桌上面有爐子，鍋碗，在兩邊半吊着四張長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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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門的時候，阿雨跑了過來，對他說道：“爹爹，你中午早些回來，昨天趙餘說去他那兒喫飯，有好喫的醬排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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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應了下來，又擡眼看了看她身後挽着面巾，額前秀髮微溼的江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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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她輕輕地打了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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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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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牽着阿雨的手走到桌邊，兩人準備吃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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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着車出了院子，徑直來到東市，在自己那個老位置停下，邊上靠着東研居那一頭的棚子裏已經擺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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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樣，一張大桌子，八張方凳，只不過在桌上多擺了一罈酒，方碟也多了一圈，碟中堆着瓜果糕點看着便覺美味溢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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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婆娘徐氏又像以前那樣，走來幫他將推車上的鍋碗取下來，幫着他一起擺放，他與老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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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男人是不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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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低聲說道：“奴也不知，不過他近來常說頭疼，叫他去看郎中，他又擔心銀子打不住，一直不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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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病還是要早些看，拖久總歸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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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可他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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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子擺好了，爐子也燃了起來，他對徐氏道了聲多謝，便又像往常那樣，呆呆地站在爐子後邊，默然看着街上人來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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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燥熱，東市又是人多，更有一股煩悶，涼湯瓜果的攤子生意極好，酒食攤子就稍稍差了些，大多都不願意在這樣的天氣坐在街邊喝酒閒扯。
故而他與邊上老王的攤子都生意冷清，不過老王是無所謂了，他們晚上的生意會很好，夜裏涼爽，來他這個攤子上喫酒的人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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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若是願意，將麪攤擺到晚上，生意也會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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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道家傳承，哪裏會願意爲了些錢去加班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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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看着一名女子，穿着抹胸長裙，露着光溜溜的香肩，嫋嫋婷婷地從攤子前邊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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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丁邊上走過來一人，坐到桌子邊上，喊道：“葉前輩，給一碗涼麪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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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轉頭看過去，原來是聖手老李的徒弟於亮，他將面下了鍋，目光繼續追着那名女子，說道：“你師父最近在忙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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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亮伸長脖子，也瞧着那女子，道：“他說有事情要去一趟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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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微微地揚起臉，於亮又站了起來，過了會兒，兩人一起發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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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街上，手裏搖着摺扇的年輕書生對着那名女子行禮，兩人肩並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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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將麪條撈了起來，丟進水盆裏，過了過水，待麪條涼了，再打到碗裏，淋上湯油，灑了蔥花，蒜，花椒，芝麻，再加了兩條半截小指長短的肉乾，放在了於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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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前輩的手藝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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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毫不在意地說道：“捨得用料，都是好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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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亮將麪條拌了拌，對他說道：“聽說了去年小年夜的事情，晚輩心裏敬佩。現在長安的風氣可好了許多，聽說新來的主薄大人是個清廉的好官。轉運司也把以前那誇張的價格給降了下來，還有江湖中人，在附近都小心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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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淡淡地說道：“這些都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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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亮不再閒話，把麪條吃了乾淨，抹了抹嘴，從懷裏拿出一封信交給葉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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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開信，聖手老李在信裏就簡單幾句話，也沒有說去江南辦什麼事情，只請他幫忙，稍稍看顧一下自己的這個徒弟，若是有困難求到他的頭上，希望能夠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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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以前西施乳那件事，他欠了老李一大筆人情，這於亮如果真有求於他，那是萬萬不能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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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這封信，也只不過是提前告知一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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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信收入懷裏，對於亮說道：“有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就來這裏尋我，或者直接上我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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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亮抓了抓頭，嘿嘿地笑着：“我在江湖上又沒有仇家，應該不會有難以解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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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也笑了笑，問他：“剛纔你看那女子，在想什麼，最後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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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來得突然，於亮怔了會兒，才說道：“也沒什麼，就想，那女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這麼早就自己一人跑出來會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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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道：“你爲什麼會覺得她是個良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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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亮詫異地道：“莫非那女子是勾欄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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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笑道：“誰家勾欄的姐兒清晨上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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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亮想了想，小聲說道：“前輩莫要戲耍我，我還沒有去過勾欄，這方面沒甚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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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道：“我這番言語，倒不是故意來耍弄你的，你看出那位女子身懷武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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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亮道：“我沒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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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嘆道：“我方纔嘆氣，便是因爲你之前說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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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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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人，在附近都小心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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