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湖勿忘 >第一百五十八章 楊柳青青(3)
    “葉兄,你方纔所說的,我還是不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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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處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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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家講究無爲清靜,你也說了,守住了靜,道理才悟得更多。既然如此,怎還有所求呢?所求既是慾念,無爲清靜與心中慾念,豈非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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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雲生笑道:“怎會矛盾?有所求才有所爲,無爲清靜亦是所爲,難道什麼也不做就能無爲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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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又幹了一碗,他抹了抹嘴角上的酒水,見阿雨埋頭狂喫,嘴巴像某一種無害的小動物,塞得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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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給崔子龍夾了整隻魚頭,打算等對方吃了之後,再把魚身都讓過去,誰叫他與阿雨都是不喫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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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華真人有道家至理名言,曰‘徹志之物,解心之謬,去德之累,達道之塞。貴富顯嚴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謬心也。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德也。去就取與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蕩,胸中則正,正則靜,靜則明,明則虛,虛則無爲無不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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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夾了一塊鹹肉,放進嘴裏,等吃了之後,再與崔子龍幹了一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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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話裏,很多人聽的是‘貴富顯嚴名利’,‘容動色理氣意’,‘惡欲喜怒哀樂’,‘去就取與知能’,不受這四個六者的干擾,就能持正,守靜,明澈,虛空,而達到無爲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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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我不太懂。”崔子龍也不裝樣,老老實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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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雲生道:“南華真人所說的這四個六者,多是雜念,貪婪,功利,慾望,皆是心靈上的束縛。例如最後的六者,‘去’是捨棄,‘就’是趨從,‘取’是拿來,‘與’是給予,‘知’是識慮,‘能’是本領。這六者違背了道,是貫通大道的障礙;故而要解開這些束縛,去除這些障礙,就能以正守靜,以靜入虛,以虛化無。”

    一秒記住>    </p>

    “這麼說,我有些懂了,其實就是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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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雲生倒了酒,放下酒罈子——事後三碗酒,快活似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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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幹了酒,他看崔子龍面色不變,頓時更是痛快!自家的酒是老西鳳,口感醇厚,酒性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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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吃了兩筷子粉蒸肉,不油不膩,正好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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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一段話裏,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句,‘虛則無爲無不爲也。’也就是入虛化無,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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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子龍被吊的已經沒了胃口,都不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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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就是無所不爲。”葉雲生說的有些興奮了起來,“重要的是這個‘爲’,廢了那麼大的勁去修行,去悟道,爲的是什麼?是無爲嗎?不是!是無爲之後的無所不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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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江瘦花,說:“當你在守靜中,誠心禮佛,體會佛經中的慈悲,智慧,感動,幸福的時候,你未求其他。而我在以靜入虛,以虛化無之後的寂靜虛無之中,我的心靈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好像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做到的,我將內息悠長合於自然,把劍法招式慢慢演練,體會無有限制,大道無礙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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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拿起酒碗,跟崔子龍舉了舉,一時間卻沒有喝下去,因爲他已無比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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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少有人能做到,解開這些束縛,去除這些障礙……還有一些人勉強做到了,可是他們在寂靜虛無中卻忘了,他們最開始所求的,是什麼;於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大道中,忘了最開始因爲什麼而去求道,所以這些人一直走在求道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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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酒乾了,看着阿雨已經喫不動了,抱着肚子在發呆,溫柔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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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夥計在屋子裏,仍然被他擱在了房樑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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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相比之前的七年,無論是老夥計還是他自己,都不再覺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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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開始學劍,只想把劍練好,練劍,鑽研劍術,我便覺得開心,滿足;所以我從未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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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或許無限,有人所不知的廣大,而我所求,就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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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有酒有菜,男人就喜歡說故事,講道理,吹噓胡扯,然後半天的時間就過去了,好像一眨眼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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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桌上,崔子龍一度將葉雲生當成了街頭算命的道士,到後來酒水喝的興起,也想吹噓講故事,但他開口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卻把自己的底給透了個乾乾淨淨……例如他是剛入江湖的新丁,例如還沒有機會與人好好較量過武藝,例如他連江湖名號都沒有闖出來,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他這一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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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後來,十分可憐;什麼我給我爹丟臉了……什麼我在衙門裏面被他們排擠……這樣的牢騷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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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足的年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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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雨與江瘦花已經回後邊的屋裏午休,那隻花貓可能聞着香味又跑了回來,在桌邊溜來溜去,喫着崔子龍丟下去的魚骨,肉筋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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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你又因何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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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是個捕快。”崔子龍聳了聳肩,“近來長安城有小娘子被江湖人擄走,我通過一位家父的舊友,打聽到這事與戲班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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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日晚上,戲班在小巷外邊的福康街上死了許多人,儘管動用寧家的關係,把這件事壓了下去,衙門也放着不追究了,但崔子龍是在衙門下邊當差的,必定知道緣由,所以來找尋線索,估計這會兒也已經猜到了戲班這些人的死,與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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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丟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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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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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府怕是動用了不少關係,才把這些消息給瞞住了吧?我在街上營生,一點風聲都未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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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通知到了,也是怕引起百姓慌亂,惹來朝堂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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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戲班向來隱祕難尋,若刻意去找,一時半會,絕難找着,我其實也是無意中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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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崔子龍就向他請教之前事情的詳細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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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說就是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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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間又去柴房裏打了兩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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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你內功如何高深,和朋友喝酒,憑的都是真正的酒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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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雲生瞧崔子龍面不改色,飲酒如常,氣勢一如開場。他自家盛酒的酒罈子三斤方滿。這已經是第五壇了。一人大約喝了六斤不到,換成梁介在這裏,早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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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照理戲班之人,武藝不怎麼樣,但做事詭祕又萬分小心,如何會這般大意,在長安街上露此天大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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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倒不足爲怪……越是這等優伶娼妓所聚,越是勾心鬥角,貪婪自私,我認爲那些人是瞞着首領,出來喫獨食的,所以行事匆忙而有失周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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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看來你這裏也沒有明朗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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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雲生笑了笑,與他喝酒,心裏卻是暗道,連你這個小小的捕快都尋過來了,那些戲班的人,恐怕也按捺不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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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如今有事在身,這等閒事,卻是沒有工夫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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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大包大攬,說什麼你若遇到麻煩只管來請我幫手,畢竟不是師弟,真要尋來了,他也是麻煩……打打殺殺可以,查案這種事情,需要的是抽絲剝繭,耐心與時間。正巧,他哪一樣都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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