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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就是長廊,廊屋連在一處,不過無論是屋子還是廊檐與木柱,都是灰黑色,整體看過去,沒有一絲出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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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緩緩落了下來,在他的面前,長廊外的地方,是一塊空地,沒有一樣雜物,黑乎乎的地上,站着十餘名散發着亡命氣息的江湖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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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規規矩矩地站在此處,見他視線從天上回到了凡塵,立時有一股沉滯圍繞在衆人之中,仔細看去,這些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似乎都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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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風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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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落到地上,再到自己的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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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了推鼻子上的靉靆,他低着頭沿着長廊緩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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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他走動,外邊的十餘個江湖漢子也一起跟隨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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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廊屋都是沿着直線建造,連成一片,以回字形成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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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裏的長廊卻曲折繞行,走勢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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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外的地方全是空地,既無花草,也無擺設,乾乾淨淨,與這些廊屋並在一起,更顯得極其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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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一處屋子外邊,推門進去,外邊這些人便安靜地候着,過了一會兒他提着一隻大桶出來,走回到女兒睡覺的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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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在洗澡,他坐在門外的長廊上,手裏捧着一碗熱茶,茶湯的香味很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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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對方是什麼人,都不會選擇在白日裏闖進來,因爲外邊那些人家走動勞作,他們不好隱藏。你們還有半天時間可以輕鬆,傍晚之後,便要提起精神來,按平日裏的操練,守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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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可要派幾個兄弟到外邊放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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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人,單打獨鬥皆成不了事,還是在堡中守着陣勢,以逸待勞纔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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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對方只是幾個不開眼的江湖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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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點本事的,誰敢到得意坊裏鬧事?檀溪三鬼都不是對手,你們這些人,能拿得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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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完了茶湯,將小碗遞給身邊的一名男子,又道:“五害何時出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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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就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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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屋子裏女兒在喊“爹爹”,溫柔的笑容出現在臉上,可馬上斂去,冷冷地說道:“傍晚前應該能趕回來……五害一到,就讓他們守在中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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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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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看看,是什麼人,能尋到這裏來。”他冷冷的語調,讓邊上這名親隨身不由己地斜開目光,不敢直視他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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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田野間的風光極好,他陪着女兒曹銀竹在田壟中漫步,看女兒親切地與田中勞作之人問候,追着喫草的白羊,望着天上飛過的小鳥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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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山裏的清風,帶着自然的氣息,不知從何處捲來了一朵白色的小花,被他伸手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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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上女兒,將小花插在她的環髻上,看她天真無邪的笑容,也忍不住咧開嘴角,呵呵呵地傻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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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銀竹非要帶着白雪,這隻被她養了三年的白兔,與她很親,極有靈性,不知爲何,她將白雪交給他抱着,白雪一改往日裏的活潑好動而變得安分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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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田地在堡寨的南邊,亦是四面最遠的一處田園小院,低矮的竹籬笆,菜地,雞舍,一口老井,還有一座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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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爺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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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肯定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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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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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不是喝酒,就是在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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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爺爺爲什麼這麼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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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就不太願意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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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爺爺!”曹銀竹透過竹籬笆,看見一個老頭正靠在一張藤椅上,在院子裏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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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滿頭白髮,亂糟糟的披散着,聽了動靜,馬上就跑了出來,看也不看大人,彎腰將曹銀竹一把抱起來,笑道:“竹兒來了,好竹兒,有沒有想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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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啊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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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爺爺也想竹兒,哎呀呀,竹兒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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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我每天都喫好多好多,肯定長得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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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頭一張皺巴巴的老臉,顯然年輕的時候頗爲辛苦,風霜盡刻在了上面。他的五官平常,人老了,都縮在了一起,紅紅的一隻酒糟鼻子,在臉上佔據了頗多的位置,看過去倒是有些滑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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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你要不要來喝口酒?”老頭顯然不知曹銀竹爹爹的名字,也不怎麼相熟,隨口問了一句,見他仍如以往陪着曹銀竹同來時的樣子,像個內向的教書先生,戴着奇怪的東西,靦腆而沉靜,只點頭跟着進來,在院裏的桌邊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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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曹銀竹三歲的時候,于田裏玩耍,認識了這個姓布的老頭兒,兩個差了一生歲月的老小,正好是老頑童與小頑童,相處的很是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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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曹銀竹一年裏來這裏一共也不會超過十次,但老頭和她的感情,卻一點也不疏離生分,反而隨着她慢慢長大,而越發親近。外人看來,直如爺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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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避世之地,也是近些年才建起來的,有的人逃債,有人的逃難,有的人不想在城裏掙扎生存,原因不一,但多是安了一顆與世無爭,避世歸隱的心思,在這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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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堡寨的時候,此間已經有四戶人家,這個像教書先生一樣的男子,當時還是個不甚起眼的年輕人。那時候中間還沒有圍牆,也沒有那麼多的屋子,慢慢地才一點點擴張開來,屋子多了,佔了好大一塊地方,前年建了圍牆,都是高高大大的木柱並在一起,將裏面一圈,木柱中間還留了些縫,說是高高的籬笆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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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的幾戶人家,隨着裏面屋子一座座建起來,倒也沒有過多的排斥。反正裏面的人雖然帶着兵器,但從未不干涉或是侵犯他們,逢年過節,還會派人送些酒食給到每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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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老頭是最早在此地安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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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墾了好大一塊田地,建有這片小院,與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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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出山,也不到處亂跑,就顧着這田,這院,這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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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銀竹跟老頭說了很久的話,太陽開始向天邊落下的時候,她的爹爹說道:“回去喫飯吧,明天再過來與爺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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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聽話地與老頭告別,隨着爹爹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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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送到門外,忽然說道:“此次因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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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爹爹停下腳步,轉身說道:“也沒什麼事,只是想她們母女二人,故而接了回來,住上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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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看着他,他在說話的時候,看着腳下,就像以前那樣,好似這個人真的不善與人往來。老頭也不奇怪,點點頭說道:“我做些米糕,明天可以讓竹兒來喫早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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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銀竹看着爹爹,他垂下的目光移到女兒臉上,笑了笑,說道:“晨間我會送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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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喜笑顏開,一雙手在破舊的褲子上磨蹭,似乎急不可待地想去準備好喫的明日好給竹兒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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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時沒走,問道:“今天怎沒見到你用那隻葫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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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臉上露出氣憤的神色,說道:“也不知是哪個小賊,趁我在壟間方便的時候,順了我那酒葫蘆,真個該死!伴了十多年的老夥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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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哦了一聲,說道:“改日我送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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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一臉痛苦地拱手說道:“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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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着曹銀竹遠去,目光落處,盡是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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