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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將他與崔勝的影子拉得很長,在他們的身後,就像要阻止他將崔勝背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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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傷口早已裂開,血沿着衣衫,慢慢地流到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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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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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血紅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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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就在不久之前,崔勝也是同樣地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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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淺跟在他的身後,稍稍有些遠。她好似不敢靠近,怕踩住了影子,踩住了葉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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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留穆芳青在荒廟中打坐調息,絲毫不介意沈星長的屍體就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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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來到了惜花崗上,身前便是數之不盡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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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下腰,將崔勝放落在地上,然後拿着崔勝的刀,開始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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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讓我來幫你。”淺淺走上來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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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可以幫我救回他的性命,即便是要我跪下來求你,我都不會有半點猶豫。”他輕輕地說,眼中是深深的痛惜,手上的動作卻一刻不停,“我現在能爲他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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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淺無奈地退了開去,默默地站着,看他挖出了一個大坑,將崔勝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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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用崔勝的刀,削了一塊木牌,刻上字,插在地上,再將刀擺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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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在陽光下燦爛且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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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浪子崔勝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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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站在一邊,神色卻是無比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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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崔勝還活着,兩人就能回到襄陽,再痛快痛快地喝一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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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人,最怕的不是刀光劍影,而是廝殺之後的生死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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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地說,儘管淺淺也在身邊,可他說話的對象卻已被他深埋在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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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葫蘆只有幾滴酒了,灑在泥土中,連一絲酒香都散逸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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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又沉默地站了會兒,淡淡地說道:“老弟,我先走了,還有些事沒有做完。不用擔心,江湖中那麼多的孤魂野鬼,總有意氣相投的會來找你,況且,我們終有一天會再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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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坡的時候,他已經走不動了,全賴淺淺扶着,一路回到荒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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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芳青聽到動靜,收了功,出來與淺淺一起將他扶進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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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人的幫助下,他盤腿坐好,手捧丹田,開始運功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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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打坐,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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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內被賬房打入的“冥河紫氣”盡數化去,經脈中的傷勢也好了大半,至於身上被飛刀所傷的地方則已束口結疤。
唯慮氣血所耗過巨,身子虛乏,一身功力沒有十天半月,難以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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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一收功,就聞到了一股草藥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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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這一晚如何過去的,只見穆芳青正坐在一旁,燃着火,架着石鍋,一雙略帶喜色的眼眸飄過來,注視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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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聲地衝着神女點了點頭,然後見着了她放鬆下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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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淺淺從外邊走進來,見他在慢慢地活動身子,梳理氣血,笑着說道:“我和穆姐姐忙活了一晚,採了許多補氣的草藥,待會兒煎好了,你吃了肯定能好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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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也不說謝,只對淺淺說道:“現在最緊要的事情不是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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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淺淺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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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幫我把這人給葬了。”葉雲生指了指沈星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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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讓他爛掉!”淺淺撇着嘴,沒好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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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笑着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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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銀子的?”淺淺側過臉,不去看他手中的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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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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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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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葉雲生說了一個字,就要將銀票再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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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淺淺飛快地躥過去,將銀票搶了過來。“我是看你傷勢未好,不然這麼些銀子,哪個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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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她,穆芳青也忍不住捂着嘴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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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淺淺十分不耐卻又細緻地爲沈星長堆出了一個半圓的土包,葉雲生已喝完了藥湯,與穆芳青雙掌相對,打坐療傷,如此一個時辰之後,三人出發去往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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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底是去找崔子龍呢,還是去尋得意坊的麻煩?”淺淺舔着又嫩又紅的嘴脣問葉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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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襄陽養傷罷了,死裏逃生,總得讓我緩一緩……怎麼,想對得意坊來個劫富濟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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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富濟財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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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生斜着眼,瞧着剛剛充實了五百兩銀子荷包的淺淺,認認真真地說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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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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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句話直接換來了淺淺的一陣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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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出了隆中,纔在官道上遇到了一輛馬車,花了些銀子,坐車一路回到了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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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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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隻手掌大小雪白的小兔子就擱在蒸籠裏邊,老頭望了眼堡寨的方向,距離稍遠,根本無法看清,可他看的極爲專注。良久,或許是想到了竹兒天真爛漫的笑容,他的神情舒緩下來,悠悠然然地坐在椅子上,等着竹兒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