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看得出神時,傅長恆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慢條斯理的轉頭看過來。

    他看的是傅慎言的方向,望過去的時候,傅慎言的眼神仍是冰冷而憤怒的,生死相隔了二十多年的父子兩,就在這樣的場面重聚了。

    然而,傅長恆的視線和傅慎言相撞的瞬間,誰都沒有表現出意外,似乎早就已經知道了彼此的存在。

    傅長恆甚至還面帶微笑,輕輕擡起手上的香檳,隔空敬傅慎言。

    這一舉動無疑激怒了傅慎言,他臉色陰沉到極點,垂在身側的手早已不自覺捏緊了拳頭。

    這種場面,每個人都是關於一方經濟的要員,任何的暴動都被會安保人員當成恐怖分子抓捕。

    我太瞭解傅慎言了,看着他臉上的青筋因爲暴怒而凸起,我沒有任何猶豫便擡腳小跑朝他靠近。

    “不要。”

    終於,在他擡腳的下一秒,握住了他堅硬的拳頭。

    傅慎言有如暴怒的獅王,盯着傅長恆的方向足足咬牙切齒的瞪了十幾秒,才猛地吐了一口氣,冷靜下來。

    他偏頭,看見我臉上的焦急,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又看了看傅長恆的方向,終究還是不忍心,牽着我從側門走了出去。

    在後花園找了一處無人的長椅坐下,傅慎言才整個泄了氣,放鬆下來。

    “你現在知道,我這段時間爲什麼這麼反常了。”語氣淡淡的,滿載無奈和失落。

    的確,死而復生這種事,說出去能有幾個人相信,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只怕會覺得傅慎言因爲思念父母過度,以致於出現了臆想。

    這麼突然的鉅變,我尚且還沒反應過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傅慎言也沒有在等我的反應,像塊木頭一樣靠着身後的長椅,自顧自的解釋起來。

    “是在調查易伯懷的時候,偶然發現的,負責追蹤穆深的人跟到易伯懷的身上,買通了易伯懷的手下,拍到了易宅的私照,其中就有那個人和易伯懷打高爾夫的照片,只是一個側臉,我卻一眼就認出來了。”

    “哼......藏了這麼多年,卻在這個時候露了馬腳,他果真是上了年紀,用人的眼光都不好了。”

    “二十年,原來我纔是笑話......”

    沒有邏輯的自述,自嘲的語氣,傅慎言似乎將自己當成了小丑,此刻就如同一隻落敗受傷的狼犬,顯得孤獨又狼狽。

    我突然明白他那句“二十年的信仰坍塌”是什麼意思了。

    這一刻,任何的安慰和開導都是蒼白的。

    而我,選擇讓他靠在我懷裏,如同前一晚在江城的房間裏,不說一句話,安靜的等待陰暗的情緒誓去。

    愛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神奇,對方即便無能爲力,只要陪在身邊,便能救贖你。

    聰明人從來不會在情緒旋渦裏待太久,尤其在不能完全掌控的區域,傅慎言很快調整了情緒,從我懷裏起來,坐直了身子。

    “先離開這裏。”傅慎言當機立斷。

    話剛說完,延伸到宴廳的石子路忽然響起規律的腳步聲。

    我們同時望過去,等待了幾秒,一個年輕的華人出現在視線中。

    我認得他,拍賣會上,就是他給易伯懷遞的演講詞,應該是易伯懷的助理。

    長椅的位置和他的方向有些視線盲點,他卻似乎早已確定我們的方位,徑直走過來,遞上一張名片。

    “傅先生,易先生邀請您明日家中一聚。”

    說完,恭敬的將手裏的名片放在旁邊的石桌上,便轉身離開了。

    傅慎言慢悠悠的將名片拿在手裏看了一眼,表情淡淡的,有些出神,似乎想到了什麼。

    易伯懷和穆深是一邊的,和我身上的毒也脫不了干係,若是想談生意,不會等到現在,所以這張名片,不過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罷了。

    “是那個人的意思?”真正想見傅慎言的,恐怕是傅長恆。

    傅慎言點了點頭,“嗯。”

    “你打算去?”我問道。

    傅慎言直接忽略了我的話,牽着我起身,“回酒店。”

    從後門離開,確認周圍沒有記者,一同上了傅慎言的車。

    一路無話,陳毅將車開到最近的山頂,傅慎言直接打開車門下去,站在圍欄面前點燃了煙。

    夜晚的山頂涼風習習,車燈打在傅慎言身上,將他被煙霧包裹的樣子照的格外清晰。

    我看着他的背影,小聲同陳毅打聽,“你老闆知道傅長恆的事多久了?”

    “半個月了。”陳毅道,“這段時間幾乎沒怎麼合過眼,只有跟太太您在一起的時候,才能好好睡一覺。”

    心忽然沉了一下,揪的難受。

    二十年的仇恨和執念,又豈會是十天半個月就能化解的。

    傅長恆還活着,在紙醉金迷的日子裏瀟灑,卻眼睜睜看着傅慎言被仇恨折磨了二十多年。

    將近半生活着的意義,因爲他的出現,便頃刻間全盤否定,傅慎言那樣高傲的人,怎麼接受的了。

    他救不了自己,於是便只能日夜無眠的接受內心的折磨。

    我是他的妻子,他最珍貴的存在,本應該更早的發現,陪他面對心魔,卻來得這麼遲。

    “我沒事”“我很好”“相信我”。

    這些淺顯的反話,其實都是他無法戰勝情緒最好的體現,而我,習慣了他的無所不能,便理所當然的覺得他可以處理好,就真的撒手不管了。

    將想哭的衝動壓下去,我整理好情緒,打開車門下去,從身後抱住傅慎言,雙手緊緊將他圈住。

    我明顯感覺到傅慎言的身體顫了顫,卻沒有將我推開。

    “你還有我。”聲音很輕,怕刺激他的情緒,“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我永遠愛你,永遠需要你。”

    冷風從脖子灌進衣服,我冷得打了個寒顫,傅慎言沉默了片刻,丟下手裏的煙,在地上踩滅,轉身將我抱住。

    “只有你是我活下去的意義了。”

    傅慎言的聲音放得很低,擁抱卻用了很大的力氣,像是怕我溜走,他猛地吸着氣,彷彿這樣,就能從我身上得到面對一切的勇氣。

    過了很久,直到手被夜風吹得有些凍了,傅慎言才終於平緩了情緒,扶着我坐回車裏。

    因爲不清楚傅長恆究竟打着什麼算盤,傅慎言怕和我同時消失會引起大麻煩,選擇將我先送回酒店。

    路上,他儘可能的將這段時間和傅長恆的糾葛闡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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