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這樣稱呼,顧翰眼底閃過瞬間的驚詫,但很快,那雙溫柔的眸子便被眼淚浸紅。

    這種感覺就像,“未婚夫”這個稱呼,是他翹首以盼,一直到剛剛纔得以實現的。

    或者說,更像是對我的試探。

    片刻之後,顧翰整理好表情,神色凝重的給一直守在旁邊的醫生護士讓出位置,“大夫,替她做個詳細的檢查。”

    我愕然皺了皺眉,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昏迷多日,喚一聲堅守病榻,不離不棄的未婚夫,難道不值得喜出望外,但看他的表現,似乎意外多過驚喜。

    醫生倒是見怪不怪,淡定的安排了一系列檢查,折騰了一個上午,纔給出了沒什麼建設性的結論。

    “根據檢查結果來看,沈姝女士,你的身體各項機能恢復的還是比較好的,只是由於在當時那場事故中,缺氧時間過長,導致部分記憶缺失......”

    大腦一片空白人就莫名的煩躁,對醫生的話也沒什麼探究的興趣,自顧自的低着頭撥弄手指。

    做檢查的幾個小時我並沒有閒着,面對各種機器,不斷的嘗試回憶前半生,卻收效甚微,挫敗感一直縈繞在心頭,彷彿在提醒我,這樣活着是不完整的。

    “我們到外邊談吧。”顧翰將主治醫生叫到門外,兩人關着窗,神情嚴肅的談論病情,時不時透過門板上的玻璃窗看向病牀上的我,似乎情況很棘手。

    旁邊準備伺候我服藥的護士格外激動,“沈小姐,您總算是醒過來了,您躺了三年,顧先生就守了您六年,風雨不改,你可不知道,我們醫院好多人都把顧先生當成男神,可顧先生眼裏只有你一個人,我們啊,只有羨慕的份。”

    提到顧翰的時候,小姑娘臉上肉眼可見的紅了紅。

    我們的年紀相比於年輕護士的確成熟許多,但這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偏偏顧翰溫柔又深情,私底下暗戀的人,除了這個護士,大概只多不少。

    不知道爲什麼,尋常女人感受到未婚夫受人覬覦,就算不至於像個潑婦一樣叫嚷着宣誓主權,至少心底也該有那麼一絲酸楚,可我卻平靜的很,甚至欣慰的笑了,由衷的爲顧翰受人喜歡而高興。

    片刻,顧翰再次走了進來,俊秀謙和的面色讓人一看便覺得好相處,可心底不踏實的感覺,卻越發強烈。

    打發了護士,他纔在牀邊坐了下來,動作熟練的給我倒了杯溫水遞過來。

    我接過,抱在手心暖了暖,擡頭問道,“我們真的訂婚了?”

    他給我的感覺的確熟悉,可好像總是差了點什麼,還沒有上升到夫妻的親密程度。

    感覺是騙不了人的,如果顧翰真的是我的未婚夫,可爲什麼我一點爲他心動嫉妒的情緒波動都沒有呢?

    顧翰淡淡的笑了,“你以爲我在撒謊?”

    “你......”耳邊忽然閃過這個男人日夜守候的場景,忽然有那麼一絲不忍心,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我趕緊搖頭,改口道,“不是,或許是出了什麼變故,我們感情出了問題,不然的話,我應該......”

    只是訂婚,顧翰卻在我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守候了我六年,也稱得上有情有義,至少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傷害我,也不求從我身上謀求利益。

    我對他沒有強烈的情感,也許只是單純的因爲,從前我們的感情淡了。

    畢竟都三十好幾,哪裏還有轟轟烈烈的愛恨。

    “沒錯,以前我們太年輕,鬧出很多誤會,差點錯過彼此,不過經歷這麼多,我們還能守在彼此身邊,也許是上天都看不過去,想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既然這樣,我們也應該遵從命運的安排,重頭再來。”顧翰眼眸微眯,神情溫柔寵溺,朝我伸出手,“能給我一次機會,好好照顧你的下半生嗎?”

    這算是,告白嗎?

    他的笑容過於誠懇,讓我的防備顧慮頃刻間都瓦解,稀裏糊塗的握住他有些粗糙的手,笑着點了頭,“嗯。”

    ......

    在醫院做了爲期半個月的恢復治療,醫生終於批准出院。

    這會兒正是初秋,氣候舒爽宜人。

    我披了件面料柔軟的外套,裏面還穿着病號服,坐在顧翰的副駕駛。

    頭髮已經長到及肩,被外套包裹住,有些不舒服,停下來等紅燈的時候,便將頭髮都捋出來,拂到耳後。

    紅燈的時間有點長,我耐不住寂寞,兀自搖下車窗,好奇的觀察周圍的情況,感覺熟悉又陌生,“我以前身體很不好吧,肯定經常進出醫院,感覺這條路走過很多次。”

    “嗯。”顧翰扭頭,和我對視了兩秒,又挪開了視線,“以前沒照顧好你,以後不會了,不會再讓你一個人。”

    總覺得他話裏有話,想深究,他卻似乎並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只好作罷。

    這時,旁邊停下一輛加長林肯,看上起就奢華高貴的東西,總是讓人下意識多看幾眼。

    林肯的車窗卻忽然搖了下來,伴隨着奶聲奶氣的聲音,“法西斯!不講信用,我不想再看見你!哼!......”

    稚嫩的語氣說着最狠的話,莫名有些可愛。

    緊接着,就看見林肯車窗邊,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從裏面探出腦袋,伸手攀附車窗,正要奮力從車裏逃脫。

    小男生臉上肉嘟嘟的還有些嬰兒肥,髮型倒是格外熨帖成熟,搭配一身的條紋西裝,像個小紳士,倔強的小眼神很有靈氣,天生稱得上林肯的矜貴。

    見他半個身子都爬出來,我莫名的跟着緊張起來。

    突然,一隻白皙頎長的手在他身後擡起,一把揪住小男孩的衣領,拎小雞崽子似的,輕輕鬆鬆就將小男孩囚禁在懷裏。

    小男孩卻猛地瞪大了黑葡萄似的眼珠看着我,“媽媽!”

    抱着他的男人慢條斯理的掃了我一眼,又不動聲色的將臉別了回去,“慕容之安,在你的智商看來,你父親我什麼樣的女人都看得上?”

    這男人外面尤其俊朗,五官彷彿是精心雕刻出來的藝術品,特別是那雙深邃的眸子,如同一潭深泉,多看一眼就要將人吞噬似的,充滿誘惑,卻又危機四伏。

    不知爲什麼,心猛地沉了一下,有些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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