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不知道這樣顯得我很寡?”筷子一丟,沈鈺倏地矯情起來,“唉,沒胃口了。”

    這鐵漢柔情看得我應接不暇,看傻子一般挑了挑眉,“你沒事吧?”

    還沒等他開口,坐在對面的安歆猛地從凳子上跳下去,圍着餐桌繞了個圈,跑到沈鈺腳邊,墊着腳扒拉他的外套,“舅舅,安歆把好喫的都給你,你不要不高興。”

    沈鈺順勢就將她抱到腿上坐着,臉上立刻喜笑顏開,“好~舅舅和安歆一起喫!舅舅最喜歡安歆了~”

    說話的時候,還不忘記朝傅慎言的方向覷,炫耀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傅慎言雖然沒有太大的反應,臉色卻是比剛纔難看了很多,黑眸陰沉沉的,周身的氣息冷的嚇人。

    飯桌上的氣氛瞬間以我爲界,冰火兩重天。

    左邊是沈鈺和安歆自然親暱的互動,右邊是傅慎言和之安的沉默冷清,似乎連面前的飯菜都索然無味了。

    這場面實在滑稽,我沒忍住揚了揚脣,在臥室沒讓傅慎言喫癟,安歆倒是替我出了口氣。

    心情好喫的就多,桌上的菜嚐了個遍,一大碗米飯很快就喫完了。

    擦嘴的時候,餘光無意間瞥見傅慎言碗裏的米飯還是滿的,擡頭,傅慎言還保持着剛纔的黑臉,鬱悶的看着安歆坐在沈鈺懷裏,喫着他親手做的菜,好的就像他們倆纔是親生的父女。

    我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清了清嗓子,故意給傅慎言煎熬的心加了把柴火,“安歆的戶口落在你名下是對的,看他那麼喜歡你,以後乾脆改口,叫爸爸也行,你覺得呢哥?”

    沈鈺微不可察的偷笑了一陣,又很快斂去,一本正經的擡高聲音,“我看行。”

    一邊說一邊叫安歆和他面對面,逗弄道,“安歆,叫爸爸~”

    安歆早被美食迷昏了頭,想都沒想就跟着叫,“爸......”

    “噔——”摔筷子的聲音忽然劃破了和睦的氣氛。

    傅慎言放下碗筷,猛地站起身離開了餐桌,沒走兩步又突然停住,側目看着身後,幽幽道,“慕容之安,今天表現不錯,額外獎勵微電時間半小時,還不跟我上書房?”

    微電就是之安的命根子,傅慎言爲了防止孩子視力下降,每天只允許他玩一個小時,一聽有半小時,之安眼睛都亮了,嘴裏的東西沒嚥下去,就小跑着跟了過去。

    看見哥哥跑了,安歆也坐不住了,委屈的掙脫了沈鈺的懷抱,急的都要哭了,“哥哥!我要和哥哥在一塊!”

    之安怕她摔倒,貼心的停下等了一會兒,才牽着手一起上樓去。

    傅慎言呢,趾高氣揚的走在最前面,頭也沒回一下,樓梯踩得嗒嗒響,像是故意要沈鈺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一走,整個客廳都變得安靜。

    “得,”沈鈺兩手一攤,酸了吧唧的說道,“傅慎言這老狐狸,失憶還那麼壞,還知道擒賊先擒王。”

    我失笑,“你也知道他是怎麼一路走到今天的,耍心眼,你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這倒是。”沈鈺微微頷首,感慨道,“大概也只有現在,忘記一切,纔是他活的最輕鬆的日子。”

    這樣一想,一輩子糊塗的過下去,倒也不是件壞事。

    只是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假裝沒發生過的。

    我扯開了話題,“我記得六年前,慕容南川是在我體內注射了病毒的,爲什麼過了六年,我還是沒有毒發的跡象?”

    這也是我爲什麼,一直假裝失憶的其中一個原因之一。

    不確定能活多久,我不敢回到沈家,不敢和孩子相認,失而復得固然是幸福的,可得而復失,卻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比起相認之後的短暫幸福,我更害怕給孩子,給家人帶去難以磨滅的遺憾,所以不如裝作孤身一人,暫時先摸清楚六年來的時局變遷。

    提到整個,沈鈺忽然坐直,表情變得正經,“這件事幾年來我也一直沒放棄過追查,原本是沒有頭緒的,但是現在你還完好無損的活着,那一切就能聯繫起來了,之前我們都想不明白,慕容南川既然想殺了你,大可以直接給你注射沒有解藥,發作快的劇毒,但他沒有,而是選擇了無數人都擠破了頭鑽研的藥物,所以我懷疑,他的目的,不是要讓你消失,而是......”

    “而是藉此控制我對嗎?”我與沈鈺的想法不謀而和。

    慕容南川看到傅慎言的實力,想通過控制我來達到制約他的目的,這一點無可厚非。

    可經過這麼多年,慕容南川已經催眠了傅慎言,讓他成爲他的傀儡,大可以將我這個不安定的因素剔除,卻爲何放了我一馬。

    “嗯。”沈鈺微微頷首,又繼續道,“莫菲林告訴我你跟顧翰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奇怪,就派人去調查了六年前他的行蹤,發現他並不是在出事的海域救起來的,救你的人另有其人,只不過對方卻通知了顧翰,再之後,爲了躲避沈、莫、慕容三家的搜查,顧翰在我們抵達m國的當晚,就將你轉移回了國內,這就像是一場,早有準備的精心策劃。”

    的確,當初顧翰的實力,又怎麼可能在慕容家之前找到我。

    除非,他根本就是和慕容家的人做了交易。

    那麼這個和慕容南川作對,有意放我一條生路的,究竟是誰呢?

    慕容天嬌?不會,她巴不得沈姝這個人徹底從世上消失,就沒人在傅慎言面前和她爭寵。

    司音?拋棄可能有失眠風險的孩子二十多年,突然良心發現,爲了兒子的幸福,在慕容南川眼皮子底下撈人?可能性並不大,真要這麼做的話,早在慕容家搶走之安的時候,她就可以從中阻止,但她沒有。

    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了。

    沈鈺看了我一眼,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眸光微斂,小聲道,“慕容謹?”

    我鄭重其事的將頭點了點。

    沒錯,正是慕容謹,那個第一眼就讓我覺得無法看穿,渾身不自在的男人。

    慕容家的教育理念中,沒有什麼兄弟有愛,如果當年傅慎言沒有找到慕容家,慕容謹將是唯一繼承人,但傅慎言不僅認祖歸宗,甚至還一躍成爲慕容家所有業務的領頭羊,徹底取代了慕容謹的位置。

    尋常人遇到這種情況,早該被嫉妒衝昏了頭。

    而慕容謹,沒有任何動作,甚至突然變成了一個隱形人,一個將自己隱藏於黑暗中,坐收漁翁之利的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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