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比剛纔更加慘烈。
高空之上，兩道身影，皆是負手而立，巋然不動。
一襲白衣染成血色的秦塵。
一襲黑袍，被雨水打溼的李一楓。
似乎，二人已成雕像。
“能再見到你，真好！”秦塵開口，打破寂靜。
“是……被威脅了嗎？”
秦塵終究沒忍住，道：“你知道我的手段的，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
李一楓打斷秦塵的話。
“秦塵，你知道，當年，帝臨天帶人殺我之時，我在想什麼嗎？”
李一楓呢喃道：“我在想，你在哪裏？”
“你知道的！”
秦塵徐徐道：“我不得不離開萬千大陸，我的命數，便是如此！”
“對啊，命數！”
李一楓笑了，笑的很隨意。
“當時，我也覺醒了我的命數！”
“往生瞳的命數！”
李一楓淡然道：“秦塵，你不是說過，往生瞳開啓九勾玉，萬世無敵嗎？”
“你錯了，你大錯特錯！”
“往生瞳不僅僅需要開啓九勾玉，還需要……鮮血的灌溉。”
“而且，是極爲在乎的人才可以！”
“這些年來，我冷眼相看李家破落，我沒管，可是，往生瞳並未被刺激。”
“我就明白了，能夠刺激往生瞳的，唯有你秦塵！”
“因爲，你我相知一場，知己一場，我李一楓，最看重的，就是你。”
“可是，到頭來，我卻是要殺你！”
“殺你，往生瞳九勾玉，會成爲血色九勾玉，這纔是真正的往生瞳，纔是成聖之道！”
“我等待你回來，等待了八萬年之久，你沒讓我失望。”
李一楓語氣，依舊平淡無比。
秦塵聽聞此話，搖了搖頭。
“你……不是追逐這等強大實力之人！”
“是啊，我不是！”
李一楓聲音，變得冷漠起來。
“可是，當我要死了的那一刻，我就是了！”
“你秦塵，因爲你九命天子的命數，棄我而去，我被人要殺死的時候，你在哪裏？”
“你說你有必須如此的職責，那我呢？”
“我也有，殺了你，我可以成爲最強大的往生瞳者，成聖成尊成仙甚至是成神！”
李一楓看向秦塵，目光冰冷道：“直到要死了，我才知道啊。”
“你有你的追逐，因此你放棄了我！”
“我有我的追逐，爲何我不能放棄你？”
“自那一刻開始，秦塵，我恨你，你我之前，形同知己，旁人都道，如父子師徒兄弟知己！”
“可也是自那一刻開始，我對你的恨，如同我對你的情分一樣深！”
“在這世間，極致的恨，都是因爲極致的情！”
極致的恨！
極致的情！
此時此刻，秦塵身體一怔。
“秦塵！”
李一楓再次道：“真的要死的那一刻，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你爲了你的命數，追逐自己的路途，我李一楓爲什麼不能爲我自己的命數，追逐我的路途！”
“楊青雲等你八萬載，何其愚蠢？”
“愚蠢到，不敢突破天王境界，怕自己抑制不住自己境界提升，飛昇成聖了！”
“可是換來的，是他一子一孫喪命！”
秦塵目光，在此刻變了。
“你……不是那個一楓了……”
“是我的錯嗎？”李一楓哈哈笑道：“是你秦塵的錯！”
聽到此話，秦塵雙拳緊握。
“是我的錯嗎……或許，我根本不該帶你走到修行路上，你一個孤兒，或許會在山村之中，娶妻生子，更快樂……”
“現在說這些，又何必？”
“天帝閣圍殺我，反倒是讓我明白，我李一楓，不是爲你秦塵而活，是爲我自己而活！”
李一楓此刻，雙眼九勾玉，愈發明顯。
“往生瞳，斷往生，殺了你秦塵，你的血，就是我斷往生的道路！”
頃刻間，天地之間，靈氣狂暴，狂風暴雨，更加愈演愈烈了。
這是一場無法避免的戰鬥。
李一楓在被天帝閣圍殺之際，心中已經是走出了另一條道路。
此時此刻，秦塵心中明白。
這一條道路，是天帝閣逼出來的。
可是，又何嘗不是李一楓自己選擇的呢？
眼前的李一楓，不是當年的李一楓了。
或許一開始，他就錯了。
最初的李一楓，稱呼他爲塵父，以父親尊崇他。
後來的李一楓，稱呼他爲塵師，以師父尊敬他。
再後來的李一楓，稱呼他爲塵哥，直到最後的……秦塵。
他一直認爲，雙方關係，是在一步步的拉近。
可是直到現在，秦塵明瞭。
這並不是在拉近，而是存在於二人之間的紐帶，在變形。
直到，面臨死亡。
李一楓已經，徹底泯滅了那一顆最初的赤子之心。
只是，他並不知道李一楓還活着，也並不知道，李一楓，已經不是最初的那個他了。
曾幾何時。
李一楓那些話，他從未忘記。
“你看起來都二十多歲了，我才幾歲，你做我父親都夠了，以後我稱呼你爲塵父吧？”
“隨你，楓兒！”
“塵父塵父，咱們看起來一樣年輕，叫你父親太俗了，塵師比較好！”
“隨你，楓兒！”
“塵師，我比你就差了一個境界了，不能跟楊青雲一樣叫你師父，我應該叫你塵哥！”
“隨你，楓兒！”
“塵哥，嘿嘿，我可算是稱王了，以後就是楓王了吧？咱們兄弟倆，誰跟誰，以後叫你秦塵最好，得壓楊青雲一頭纔好。”
“隨你，一楓！”
直到此刻，歷歷在目之間，秦塵方纔明白。
其實，一切早就在變了！
楊青雲數萬年不見他，見到他的第一面，依舊是納頭便跪，因爲在楊青雲眼中，他就是師父，不管楊青雲多厲害，秦塵就是師父，不容更改。
石敢當能夠大大咧咧，做個沒臉沒皮的馬屁精，因爲他也是如此，反而，師父的師父，成爲了師父，讓他更加興奮。
人心，一直在變。
或許是外界對楓王和幽王的評價，讓秦塵也一直陷入到，他與李一楓，一如當初所見到那般。
但是，直到天帝閣將李一楓逼到了絕境。
李一楓自己才發現，二人，根本不是如外界所說那般，關係無間。
一顆不甘隱藏的心，在那個時候，徹底被點燃。
這一燃，燒了八萬年之久，燒到了二人再次見面。
“人心啊……”
秦塵呢喃道：“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