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絕親自將人拎到他面前。
那個緝異衛跪在他面前,嚇得瑟瑟發抖,顫着聲音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鉅細無遺地交代了恧。
聽完後,那人怯怯地擡頭看九千歲的臉,但見那張俊美陰柔的臉一如既往地似笑非笑,看不出生氣與否。
但是,萬幸的是,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新上任的指揮使大人溲。
“傷了……她?”柔腔慢調,像是玩味地思索着下一步要做什麼。
“是千歲夫人剛巧經過。”鍾子騫狠瞪了眼不爭氣的手下。
“鍾大人可真愛玩。”絕美的脣形輕輕勾起,“本督今夜也是剛巧經過。千絕,知道該如何做了?”
“屬下明白。”萬千絕恭敬地拱手。
顧玦轉身離開前,目光落在那緝異衛身上,“至於你,緝異司也待不下了,那就來東廠吧。”
“東……東廠?”那緝異衛嚇白了臉,癱坐在地,低頭看着自己的命根子位置。
這是賞,還是罰?
※
天都太大,即便挨家挨戶的找,也得花上一整夜的時辰。
東廠廠衛傾巢出動,只爲尋一個女人。
除了廠衛,還有蕭府的人也在尋人,尋他們家的少爺。
萬千絕看着坐在馬上,如指點江山般鎮定的男子,但是那張俊臉明顯帶着些許疲憊了。
他忍不住出聲勸道,“督主先回府歇着吧,一有消息,屬下會立即稟報。”
雨勢又越來越大,像水珠一樣彈在身上,主子的身子又受不起風吹雨打,儘管他已經盡力爲他撐好傘,也還是無法保證他的身子不被雨水淋到。
“蕭璟棠也失蹤了?”
陰柔徐徐的嗓音,明明不大,可在滴滴答答落在傘上的雨滴聲中,仍響得格外清晰。
“……”萬千絕聰明地選擇沉默不答。
駿馬上的男子也不再說話,只是闃寂地低下頭,把玩着一直捏在手裏的香囊,無人知曉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那個香囊是在下雨時就摘下來仔細收入懷中,不讓雨水淋到的。
萬千絕更認得出,那個香囊是自家夫人一針一線親自縫製的,連花都是她親自摘來,曬乾,從未假手於人。
而主子的身上越來越多屬於夫人的心意,比如帕子,比如腰帶,比如香囊。
夫人心靈手巧,針線活更是一流,打自府里人都真心接納她後,還央求她教。
靜。
明明有着滴滴答答的雨聲,可還是靜得窒息。
很快,一陣着急的腳步打破沉寂,來人極快的步伐踩在積水的地面上,一路濺起水花。
“啓稟督主,找到夫人了!”
這一句話,就如同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點亮一盞明燈。
微垂着的鳳眸幽幽擡起,極快地閃過一絲亮光,然後,將香囊收入掌心,拉起繮繩,“帶路!”
“督主!”
萬千絕扔掉紙傘,接過旁邊一廠衛始終捧着的油布做成的外衣,策馬跟上。
這般綠豆大的雨滴若打在嬰孩身上,只怕嬰孩都不會哭。
他又怎會疼?
可是,的確真的疼,針扎一樣的那種疼。
簡陋的屋裏,一豆燭火冉冉照亮着。
夢中的風挽裳只覺口乾舌燥,她長長的羽睫微微顫動了幾下,就連睜開眼都顯喫力。
待眼前一切清明後,入眼的全然是陌生的,她嚇得從牀上坐起。
然而——
“啊!!”
看到同自己躺在一張牀上的男人,她尖叫出聲,往牀裏邊縮去,慌忙低頭查看自身。
衣裳換了……
衣裳!
蕭璟棠被驚醒,略顯喫力地張開雙眼,然後就對上一雙滿是受了驚嚇的雙眸,他再低頭一看,自己身上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裳,雖然布料有些粗糙。
“你衣裳不是我換的。你昨夜昏倒了,我帶你到附近的居民,拜託他們照顧你。”他邊說邊揉着額角,起身下榻。
其實,他比她早醒了一會兒,只是貪婪地想要多看她睡着的樣子;貪婪地想着在他如此難過的時候,有她陪在身邊;更是貪婪地想要將錯就錯地擁有與她‘同牀而眠’的機會,卻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醒來。
風挽裳看着他略顯虛弱的背影,不過短短几日,他已變得不像那個過分在意儀容儀表的蕭璟棠,滄桑、憔悴,是他此時身上最明顯的。
爲何不是讓人送回幽府?
她想這麼問的。可是,又想到,他好像已經沒理由爲她這般着想。
蕭璟棠看穿了她的心思,胸腔裏那顆心,還是會苦澀。
他輕扯發白的脣,“你覺得我這會帶你回蕭府合適?幽府?我爲何要?我本來該當做沒看到你昏倒的;可是,挽挽,這裏不允許,我又有何辦法?”
他手指用力戳着心的位置,露出自嘲的笑。
風挽裳默然低下頭,半響,才淡淡地開口,“是妾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多謝駙馬爺相救。”
她真的沒想到在他認定自己殺了他的奶奶的情況下,還會救她。
她語氣中的疏離,像對待平常人一樣,蕭璟棠暗自苦笑,又在期待什麼呢。
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一個婦人推門進來,許是被她的尖叫聲驚醒的。
而風挽裳,認得這婦人。
青龍街再高貴也不可能都是大戶人家,這位婦人就是其中一戶貧困人家。
兩年前這婦人的丈夫重病,無錢買藥,是她和蕭璟棠親自給她送藥上門的。
到底自己是客,哪有在牀上見人的道理。
她趕忙從牀上下來,穿上鞋子,只是,身子依舊綿軟無力,幾乎站不穩。
一隻手伸出來想扶她,她卻是先扶住了牀沿,勉強站着。
那婦人在他們之間掃了個來回,瞧見他們僵硬的樣子,便心裏明白了一二,趕忙解釋。
“風姑娘,蕭爺昨夜抱你過來時,你全身滾燙,喝了藥纔好些,他本來想走的,可是走到門外就昏倒了。我這房間不多,他又昏倒了,我只好將他也搬到牀上去了,你們兩個都病了,照顧起來也方便些,當時事出突然,而且,我也以爲你們倆應該是好事將近了的。”
兩年前,他們來的時候,任誰都看得出來是一對有情人,目光交接時的柔情蜜意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