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玦目光冷銳地掃了眼在太后身後走來的高松,隨即,斂眉,“太后體諒奴才,替奴才照顧妻子,奴才又豈能辜負太后的厚望,即便只剩一口氣,爬也得爬回來,讓太后安心。”

    風挽裳心頭一窒,他是不是尚未知曉子冉已經……

    他說千辛萬苦活着回來是爲了子冉,倘若他知曉子冉已經死了,那豈不是毀滅性的打擊?

    太后臉色微僵,他言語間是在表示不滿她挾他妻子作爲人質,但,他的妻子已經死了,他還未知曉?

    “顧玦,你府里人沒告訴你嗎?”太后掃了眼站在他身後的霍靖溲。

    顧玦立即意會過來,徐徐側身,看向霍靖,“告訴爺什麼?”

    霍靖很配合地看着主子,張了張嘴,心一橫,一臉沉痛地告知,“爺,子冉姑娘心疾突發,等不及您回來,已經……”

    後面不忍再說,老淚盈眶恧。

    風挽裳的心,緊緊爲他揪着,擔心他知曉真相後無法接受這個打擊。

    可是,他卻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或許是這個打擊太大,讓他一下子緩不過神來,忘了該如何反應。

    又或許是悲傷太大,無法言表。

    在場所有人都陪他靜默着,彷彿被定住了一樣,無數雙眼睛盯着他,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那麼痛,他爲何沒有半點表露?

    風挽裳看着心疼,就好像過去他經歷的那些事,總是說得那麼雲淡風輕,所有的痛,所有的傷,都壓在心底,讓它們自行腐爛。

    終於,他緩緩擡頭,鳳眸裏闃寂如冰,然後,對太后,澀然一笑,“她,本就撐不久了。”

    太后的目光徐徐轉向風挽裳,“她本來還可以撐得更久的。”

    風挽裳心頭一凜,雖低着頭,卻是悄悄看他的反應。

    是啊,子冉本來可以撐得更久的,若是她早些拿心頭血救她的話。

    就算不是在幽府之前,在回到蕭府醒來的第一件事就入宮讓沈離醉拿自己的心頭血救子冉,也許,子冉就不會死了。

    顧玦什麼也沒說,只是低下頭去,靜默哀痛。

    “好了,哀家聽聞你還活着纔出的宮,既然看到你人還好好的,哀家也就放心了。高松!”

    高松立即躬身上前,遞上手背,小心翼翼地攙着。

    在衆人的恭送中,太后轉身,擺駕回宮,走了幾步,她又停下來,回身道,“東廠而今已由高松統領,緝異衛指揮使則是駙馬,你……就還是哀家親封的九千歲,哀家念及你遭遇喪妻之痛,又經九死一生,好生休養一陣子吧。”

    說完,轉身離開,好似怕看到顧玦的反應般。

    風挽裳看着那隊伍浩浩蕩蕩地離開,再看向站在前面的顧玦。

    眼下,對他來說,真的是多重打擊。

    幽府死了那麼多人,子冉也死了,而今,太后又趁機撤了曾賦予他的權勢。

    他死,太后挺多惋惜失去一個可以全心全意幫她做事的人才,還是方方面面都能做好的人才,卻不會說沒有他不可,反而就像是卸掉了壓在心裏的一塊石頭,輕鬆了。

    而今,顧玦活着回到天都,原本太后就已經開始顧忌他,斷不可能再重新賦予他原本的權利。

    九千歲還是九千歲沒錯,卻已不是當初那個可以呼風喚雨的九千歲。

    高松得意地眯眼,有太后金口玉言,顧玦就算回來了也翻不了天,起不了浪,他又何需自危。

    “千歲爺,請節哀。”

    “千歲爺,節哀。”

    ……

    太后走後,那些大小官員們特地折回來拱手‘安慰’,其實,全都是諷刺的意味。

    節哀的是指喪妻,還是指失去了過往權勢?

    從他們的語氣以及表情中,已看得出來是後者。

    看到他還是面無表情,看着那些人得意的嘴臉,不由得,風挽裳上前一步,站在他身邊,陪他一起承受。

    他扭頭,鳳眸徐徐地看過來,她渴望與他對視,卻沒想到竟是如此冷冽,尖銳地刮過她的心。

    他勾脣,冷笑,“你也想同爺說節哀?”

    她搖頭,“妾身與爺一樣難過,可惜,悲傷無法分擔。”

    “不是無法接受嗎?你這難過,可信?”他譏笑,又瞥了眼坐在輪椅上的蕭璟棠,脣角的冷意更深,倏地抓住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風挽裳只覺得一陣冷風拂過心頭,他的手抓得她很痛,他的腳步邁得很急,她險些跟不上。

    “挽挽!”蕭璟棠在身後喊她。

    可是,她已經顧不上回應他,只顧着提着裙襬,努力地跟上那個男人的步伐,那個男人看起來就像是在拖着她走。

    半個時辰前,還高朋滿座的院子,此刻,瞬間冷清下來,冷清得叫人心慌。

    從顧玦出現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一直凝注在他身上,一刻都不捨得移開,甚至,她拋卻所有矜持,當衆要和他單獨談談。

    他的挽挽被那個男人逼出了他所沒見過的一面面。

    放在扶手上的手一點點攥成拳,指關節上泛白,黑眸迸發出陰狠的光芒。

    走出蕭府,一輛馬車在外頭等候,旁邊只有一個車伕,沒有前呼後擁的護衛,看起來有些淒涼。

    原本的賓客也都一頂頂轎子離開了,只剩下他們。

    一走出蕭府,他立即鬆開她的手,徑自走向馬車,好像沾染了什麼髒污的東西般,多抓一下都覺得難以忍受。

    手腕被鬆開的剎那,風挽裳的心慌得發疼,緊步跟上去。

    “帶爺的孩子投入別的男人懷裏,勇氣可嘉。”

    她好不容易跟上,卻聽他如此說,腳步僵硬地放慢,停下,臉色刷白,整個人如遭雷劈。

    孩子……

    因爲他的回來而平復了些許的傷口,突然被狠狠撕裂開,好痛,尤其,要馬上面對他,更痛。

    她該如何開口跟他說,他們的孩子……沒了?

    尤其,在他還承受着失去子冉的痛苦的時候,要她如何說?

    看到她停下腳步,不再跟上,顧玦眸色更冷,停下來,轉身,冷冷看向她,“不想回去?”

    “對不起!”她閉上眼睛,痛苦的淚水滑落,最終還是選擇跟他坦白。

    瞞他,又瞞得了多久?

    只怕會先把自己折磨瘋掉。

    顧玦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樣子,心,彷彿被挖出,不敢相信,她居然跟他說的是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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