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傑!”
“性別?”
“男!”
“年齡?”
“36!”
“職業?”
“榮子!”
“榮子?榮子是什麼職業?”
“就是小……無業遊民!”
“家庭住址?”
“燕州市礦區興州窯煤礦……!”
“好了,去那邊照相,下一位!”
“姓名?”
“劉奕辰”
“性別?”
“你說呢?”
“老實點,問你什麼你答什麼,這是規矩,是流程,性別!”
“老子是爺們,帶把兒的!”
“你……年齡?”
“36!”
“職業?”
“油子!”
“油子是職業嗎?老實點,這裏是監獄,就是專門懲治你們的,職業!清楚了嗎?”
“老子就是油子,社會油子,油子油子油子!”
“行!油子!家庭住址?”
“燕州市礦區興州窯煤礦……!”
“你那眼睛是怎麼回事?”
“你管老子怎麼回事?這也是老子必須回答的問題嗎?”
“你!好,好!去那邊照相,老劉!這個不安分,以後關照一下!下一位!”
“姓名?”“週二發!”
……
某地省會監獄是全國爲數不多的“百年老監”之一,它的前身是1905年開辦的“罪犯習藝所”。今兒個這所“百年老監”卻送來了幾個異地囚犯,五個勞教人員都是來自雁北地區,燕州市,但是押送犯人的,卻是來自雲州市的公安人員。
監獄的政委劉秉希正在和雲州方面的公安辦理交接,劉秉希仔細瞧了瞧這五個人的檔案,對此次負責押送的人說道:“張局啊,檔案看着,這幾個人也沒啥大問題啊,算不上要案份子,至於異地看押嗎?”
張局說道:“嗨,談不上要案,這些個貨還算老實,都是投案自首的,在雲燕兩地得罪了不少人,怕着有人報復,影響不好,所以治中找了龔廳的關係,弄到咱這兒看押,省心點。”
劉秉希聽了說道:“治中這人太仁義,還護着這些個社會毒瘤,當年在省會當局長的時候就心慈手軟,要不然咋能下調到雲州去,唉得嘞,咱這手續辦完了,中午一起喫頓飯再走?”
張局聽了,擺了擺手說道:“算了,想趕着下午能回去交差,家裏還有個閨女等着喫涮鍋,有機會你來雲州,請你喫羊肉。”
劉秉希聽了,笑着說道:“行行行,雲州的羊肉,雁北聞名,我說啥也的去喫一頓羊肉。你還有其他吩咐沒有?”
張局有點猶豫的說道:“這幾個人表現還算不錯,都是投案自首的,也有立功表現,就是……那個眼睛有殘疾的,脾氣有點暴躁,咱們看看能不能多關照一下,他要是能收了性子,別太爲難了。”張局說完了話,臉色不由的一紅,一個官家人替着一些個油子着想,卻是有點不倫不類,但是當自己聽說了關於他們這些個人的故事後,心裏又難免的有些憐憫,糾結的很。
劉秉希聽了,重新翻看了一下劉奕辰的檔案,嘴上不由的“嚯嚯”了兩聲,說道:“這小子可以,十五年?三出四進?這次玩的大啊?捅傷十多個?就這樣的你還讓我照顧?”
張局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總有個緣由,管教是必須的,但是太刁難了,我怕着他在這裏惹了不必要的亂子。”
劉秉希點了點頭說道:“行,這個人我觀察觀察,以後上心了。”
倆人有閒聊幾句,張局移交完手續,被送出了監獄,要離開這所“百年老監”,張局又回頭瞧了一眼眼前的鐵大門,期盼着那些個自己憎惡的人,能夠洗心革面,重頭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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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亞洲 山是高昂的頭
我們亞洲 河像熱血流
我們亞洲 樹都根連根
我們亞洲 雲也手握手
莽原纏玉帶 田野織綵綢
亞洲風乍起 亞洲雄風震天吼……”
一九九一年四月晚,北京亞運會剛結束半年天氣,整個北方地區的經濟都被帶動了一把,尤其是雁北地區的燕州市,離着京城不算太遠,多少沾了一點喜氣,這裏又是雁北地區的交通樞紐中心,有着全國最大的鐵路中轉站,二十對火車鐵軌一列排開,也是一番壯觀的景象,雁北的煤炭由此經過火車的中轉,運輸到全國各地,燕州市自然也成了雁北地區最繁華的城市,雖然是晚上八點,人流還是熙熙攘攘。
小平頭接過俊俏後生的菸蒂問道:“家傑,二葛蛋要結婚咧,麼給咱倆下帖子。”
俊俏後生聽了,瞪大了眼睛反問道:“你瞎說訥哇,他結婚能不給咱倆下帖子?咱三個人的頭白磕了?”
小平頭深深地吸了口菸蒂,接着把燙嘴的菸蒂,扔到了月臺下,有怨氣地說道:“唉,訥還能跟你瞎說?咱倆待在市裏頭,老也不回礦上,不知道,訥昨兒個見大兵咧,他跟訥學(xiao)的,就這個月二十八號。”
家傑聽了,盤算了下日期,就後天就是了,心裏想着是不是二葛蛋尋不到自己兩個人,所以沒發帖子,於是說道:“礦上現在跟咱倆耍的就剩個二葛蛋咧,按道理是不可能的,小時候,咱倆卡照顧他咧,他要是沒咱倆,挨不完的逼鬥(耳光)咧,你說……會不會……是二葛蛋尋不到咱倆?要不咱倆明天回礦上一趟。”
小平頭聽了,嘴裏不痛快的“嗯”了一聲,因爲小平頭心裏明白,是二葛蛋故意沒給自己和家傑下帖子,只是家傑心裏還義氣得很,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這時“嗚~~~~~~”的火車笛鳴聲響起,遠處來了一趟客運火車,一股股蒸汽把月臺噴的霧氣繚繞,家傑連忙站了起來,對小平頭說道:“小辰,該幹活了。”……
隨着火車的到來,月臺之上人頭攢動,人流之中固然有上下車遠行的人,當然其中不乏心懷鬼胎的人,比如眼前一個後生,賊眉鼠眼的貓着腰,在人羣中不停地擠蹭着,但就是不上車也不出站,等着火車再次鳴笛要發車之時,這個後生才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順着鐵道往遠處一個勁兒地走去。
後生順着鐵道走出了一里多地,才下了鐵道,順着路邊走到了一處矮牆處,雙手搭住牆頭一撐,腿朝着牆使勁一蹬,接着一個跨步,就騎跨在牆頭上,還得意地瞭了瞭車站的方向,看的見不遠處有兩個後生悠閒地散着步。
後生又一翻身,跳下了牆頭,牆頭裏邊是一處雜亂的棚戶區,大多是外地來燕州務工,臨時搭建的土房,那後生又尋了個僻靜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了一塊建房用的沙堆上,從懷裏翻出了個灰色帆布縫製的小包,開始摸索着帆布包裏的東西,一大堆的信箋和個筆記本,還有散碎的糧票,好在有幾塊零錢,後生嘴裏嘀咕了句“晦氣,奏大一個包,甚也沒有。”接着把包疊在了屁股底下坐了上去,拾起了地上散碎的糧票和幾毛錢,接着從褲兜裏掏出了個手絹裹着的疙瘩團。
手絹裏裹着的是厚厚的一疊糧票跟幾張偉人頭(第四套人民幣一百元面額)後生瞧着眼睛放了光,又嘴裏唸叨着:“嗨,不錯不錯,還算有收穫,晚上有酒咯。”後生沾沾自喜之時,耳後根兒突然有人說道:“是不錯咧,小日子挺滋潤,有酒有肉啊?”
那後生聽了,連忙想扭頭,哪知這時一雙大手突然按住了自己的腦袋,又使勁把後生臉朝沙堆按了住,後生剛準備張嘴說話,結果喫一嘴的沙子,連眼睛也迷進了沙子,只聽着身後的聲音喊着:“警察別動,給訥老實點。”
被按的後生聽了,底虛得很,雖然眼睛迷了沙子,難受得很,但是嘴裏還是求饒道:“政府饒了訥,訥是第一次……呸……訥是第一次,難受難受,訥不跑,政府先鬆鬆手,眼睛迷……呸呸,眼睛嘴裏有沙子。”
身後那聲音纔不管後生的說辭,接着另一個聲音說道:“別動啊,訥搜身,要是亂動,訥槍嘣了你。”說着話,另一個人一雙小手伸進了後生的懷裏,裏外的兜摸索着,沒一會兒把後生的口袋就全翻了遍,接着按着後生的人說道:“老實交代,第幾次?”
那後生聽了,有點哭喪的求饒道:“報告政府,第一次,絕對是第一次,訥發誓,呸呸……沙子難受,政府放訥一馬”
身後的人聽了說道:“行,看在你這次是第一回,訥們就放過你,以後要好好做人,聽見了沒有。不許回頭看,小心老子一槍崩了你。”後生聽了自然不敢再動,等着身後的人鬆了按着腦袋的手,自己也只是去抹眼睛和嘴裏的沙子,沒有更激進的動作。
後生原地等了兩三分鐘,聽着身後沒了動靜,這才轉過身子,用模糊不清的眼睛看着周圍,腦子裏慢慢地琢磨出味來,接着臉紅脖子粗地喊道:“老子操你們個娘咧,給老子黑喫黑?乃的好求,別讓老子再瞧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