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剛進門沒多久,蘇櫻就知道了,卻等了他將近一個時辰。
“還沒睡”
胤禛問。
蘇櫻放下正看的書,小手遮在口鼻處,疲憊地打了個哈欠,討好道:“紙筆都已備好,麻煩爺了。”
“爲什麼還要再寫一次”
胤禛揹着手站在屋子中央,一臉的好奇樣兒。
臉色柔潤,頭髮裏帶着溼意。
淡淡的桂花胰子香,透過天青色的旗服盪漾在空氣中。
蘇櫻的心思全在和離書上,並未發現他今日有何不同。她站起了身,坐在圓桌旁邊的繡凳上,用食指扣着宣紙說:“麻煩爺用行書寫,我看着你寫。”
她的手指修長,豐潤又白晳,指甲是驚豔的紅色。放在淡黃色的宣紙上,似是一幅素淨而又濃烈的水彩畫。
胤禛表面上從容淡定,心裏卻是怦啊怦
想把她的手牽起來,放在脣邊嘬幾下。然後順着柔滑的手背,一路到她的脣邊,熱烈地渡氣給她,再把她的氣息帶過來。脣齒相接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思及至此,心底彷彿有蜜糖黏稠的泡泡,咕嘟咕嘟地翻動。
急,急不得。
胤禛舔了一下嘴脣,往臥室走。
“我累了,先去睡了。”
蘇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仰臉望着他說:“你答應我重新寫一遍的。”
胤禛回頭看她,目光落在她的小嘴上。
粉嫩飽滿。
甜的。
可是,被逼迫着面對和離書這事,卻讓他心裏的甜蜜,漸漸化成了陣陣的酸意。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你擅自入宮,我還沒說你的事。女子不得干政,你不知道嗎你在家裏時,嬤嬤怎麼教你的這次是沒闖禍,但你怎麼能保證下次,你的想法就是對的”
蘇櫻聽着他的連聲質問,不安地眨着眼睛。
等他的話落了,她小心地說:“和離之後,你的事,自有你的新福晉關心,我保證一次也不會插手,這一條可以寫在和離書裏,違犯一次,罰銀一萬兩。”
胤禛垂着眼皮去掰她的手指,臉色陰沉,“我要去睡了。”
蘇櫻見他變了臉色,低聲哀求:“就幾個字,不用像上次那麼複雜,寫完再去睡嘛。”
她的手抓的緊,胤禛怕弄痛了她,就鬆了手。擡眼看着她,又一次好奇地問:“爲什麼要再寫一次”
“那根本就不像你的字。”
胤禛的明知故問,蘇櫻又氣又委屈。
“你這是不相信我”
胤禛剛過來的時候,本來是裝着生氣,聽她說的這些話,真生氣了,哼了一聲,說:“你對我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我爲什麼要寫我不會再寫了,你拉到明天也沒用。”
蘇櫻遲疑了一會兒,鬆開了手。
胤禛轉身去臥室。
起居室和臥室之間的水晶珠簾,“譁”的一聲,被撩開,歸位時,又“嘩啦啦”的碰撞。
曾經十分悅耳的聲音,蘇櫻此時覺得它們是撞疼了,所以“切切”地抗議。
眼淚在的眼眶裏晃動。
烏拉那拉蘇櫻,別人就是這樣對你的。
說不定,他這會正在暗自竊喜,自己的手段高明呢。
你呢卻在拿到和離書的時候,還在爲他考慮。
蘇櫻在桌邊坐了良久。
回憶這些年,自己爲他做過什麼;他又爲自己做過什麼。
越想越淒涼。
這個人完全沒有感情可言。對嘛,前世裏,他是怎麼對待他討厭的人囚的囚,禁的禁。甚至把名字都給他們改成了豬狗。對親兄弟都能這樣,自己算什麼。
想到這裏,蘇櫻一刻都不想在這個府裏呆下去了。
站起身,打起珠簾,走進臥室。
伴隨着珠簾清脆的聲音響起,胤禛的心又砰的快了。由原來平躺,換成了側臥的姿勢。手臂支着腦袋,似笑非笑,“以後牀上放一條被子。出嫁從夫,你在府裏一天,就是我說了算。”
地上扔着一牀被子。
牀簾敞開着。
牀上的人,志得意滿。
蘇櫻踩着青花被子,斜身坐在牀沿,看着這個沒心沒肺的人,厲聲說:“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打算跟我和離”
她陡然變冷的語氣,讓胤禛驚了一下。
急聲說:“沒打算和離,我爲什麼還要寫和離書。我不是說了嘛,過了年,就去宗人府撤玉碟。”從氣勢上壓倒她,讓她啞口無語,好趕快摟着睡覺。
抱在懷裏,肌膚相親,耳鬃廝磨,溫言軟語裏說說情話,自然就哄好了。
胤禛伸手拉着她的胳膊,用最最溫柔的語氣說:“快到子時了,趕快睡。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有一點,蘇櫻對胤禛比較瞭解,那就是讓別人喫憋的本勢。幹着損害別人利益的事,話卻說得冠冕堂皇。
別人想反駁,卻找不到突破口。
她還曾慶幸,他這個慣用的手段,從來沒有對付過自己。
蘇櫻猛地拉開了他的手。
“前日你說,兩個多月未見,我沒說想念的話,你很生氣。你還記不記得,去年你辦外差一個多月,回來之後,你是怎麼對我的”
胤禛不想聽。躺下身,用被子蒙了頭,含含糊糊地說:“不許說話了,睡覺。”
“爲了能單獨跟你在一起,我專門叮囑蘇培盛不許告訴其他人。你一進大門,就問側福晉在哪兒,然後徑直去了西暖閣,並且留宿在那裏。”
“我氣得要命,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找你理論。你卻一早就出了府,直到晚上纔回來。那一天裏,我反反覆覆的思考,最後決定不跟你生氣。免得你一看到我生氣的樣子,又不想理我。”
“嬤嬤開導過我,男人跟女人睡覺,是一種需要,無關情愛。我去告訴你,我已經十五歲了,那件事,我也可以的。你二話不說,就把我推出了門,任憑我怎麼叫門,你都不開。”
“寒冬臘月天,我在門外凍的瑟瑟發抖,大病了一場。”
“這種事,以後也許不會再發生了。以後的生活,會是你再往府裏添人,我看着她們一個個的爲你生孩子。也許,我也生了,也許,我生了之後,像大格格那樣沒能活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