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坐在後院起居室的暖榻上,磕着瓜子,糾結要不要先回城,再有三天就小年。還要跟靜憲排戲呢。
但她實在不想挪地方。
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安穩的感覺。
就像是在外飄泊了很久,終於到了家,到了一個什麼都屬於她的地方。
可以大聲說話,不怕別人會怎麼想她。
想喫什麼,不加思考的吩咐下去,不用擔心別人指責她,就她喫的好。
整個院子裏,沒有一個討厭的人,或是不想見的人。
孫嬤嬤小心地問她,以後是否常來住,若是常來,就再添幾個人。並說,院子裏的人,都盼着小姑奶奶來呢。
此時阿哥府裏,誰會盼着她回去
蘇櫻想了一會兒,得出一個令她沮喪的答案:除了巧慧,再想不到其他人。而且還有人盼着她永遠別回去。
又思索了兩天後,又得出了結論:這是一個完全屬於她的地方;這種舒適又自由的感覺,纔是家的感覺。
國公府是她阿瑪和額孃的家。
阿哥府是四阿哥胤禛的家。
蘇櫻想到巧慧對她的稱呼,胤禛不在時候,叫她主子;胤禛在的時候,就叫她福晉。
是的呢,阿哥府裏從來就只有一位主子,那就是衆人稱呼爲主子爺的胤禛。
蘇櫻把孫嬤嬤喚來,吩咐道:“你再看着添些人,就從莊子裏挑。工錢照着市面上的價格,加兩成,儘量找家中不寬裕的人家。”
想到莊子裏的人,都是她的佃戶,她是他們的東家。蘇櫻的心情就極好,問道:“這裏一共有多少戶人家”
孫嬤嬤答:“五百零八戶。”
蘇櫻爽快地說:“小年那天,每戶人家發一兩銀子,讓他們買肉喫。”
一兩銀子能買一個人半年的口糧。孫嬤嬤小心地問:“是不是太多了些”
蘇櫻笑道:“不多不多,等書院建成了,大家以後的日子會更好。”
胤禛從十里鋪出發時,和于成龍,溫達坐同一輛車。起初大家還在一起,笑談巡河遇到的一些趣事,大約行了二十里後,胤禛的話越來越少,並不住的拉開車廂窗戶往外看。
車廂裏放有暖爐。
窗子一會兒一開,僅存的一點熱氣全跑了。
溫達看到他像是有些心急了,關切地問:“四爺有事嗎”
于成龍早看出來了,還猜測出了胤禛的心思,這是急着回去找媳婦道歉呢。但就是不說。準備看看胤禛怎麼主動開口,說他騎馬先行。
胤禛說:“沒事。”
溫達又接着方纔的話題,興奮地說:“等無定河修好,不再發水,河兩岸就可以種莊稼。被淤泥浸泡過的地方,土地肥沃,莊稼定會長勢喜人。”
胤禛看向于成龍:“河兩側的地,屬於朝廷是吧”
于成龍道:“兩岸半里之內是公家地界,不準隨便動土,更不準砍樹伐樹。”
胤禛若有所思地說:“現在加厚加高了河堤,又挖了河渠分水。照着往年汛期的最高水位計算,離河堤還有一尺半。”舒心地笑道,“從此以後,河兩岸的人家,儘可以高枕無憂。”
一個地方,就這麼多地,難怪出手大方,送給我家兩千畝。胤禛接話道:“德水鎮距離京城近,又是港口,走水路可直達海上。交通便利。沒了無定河的威脅,地價很快就會上漲。”
于成龍道:“沒錯。四爺若是有閒錢,趕快置辦,於某估計最遲明年年底,無定河的修建初具規模,就會被人注意到。此地靠水,溫度較別處低,建個莊子,夏日來避暑,最好不過了。逢着旱季,新修河渠兩岸的田地,可以引水灌溉,不用靠天喫飯。水上可能行船,去別村串個門也方便。”
溫達暗歎,沒錢吶。
胤禛又拉開車窗朝外看。馬車怎麼跑得,這麼慢呢
突然間有了主意,扭回頭,掃視了溫達一眼之後,把目光落在於成龍臉上,歡喜地說:“朱家莊是我的莊子,原計劃我們晚上落腳在那裏,用家宴寬侍二位,慰勞這兩日的辛苦。四福晉年齡小,我還是先行一步,看看安排的如何了。”
溫達驚喜道:“福晉在朱家莊嗎五年前,莊子裏的人聽說換了東家,是輔國公的外甥女,烏拉那拉氏的姑奶奶,美麗又善良,人人都盼着見東家。”藉由別人的話,誇誇福晉,等於是誇四爺了。四爺才貌出衆,在阿哥們中間出類拔萃,所以才能娶得高門貴女嘛。
胤禛:“......”男人才是一家之主,東家是我。
溫達望着胤禛誠心誠意道:“四爺好福氣。”
這個缺心眼的稻草人
胤禛懶得搭理他,對於成龍說:“先生,我先行一步,備好莊子裏最好的酒,今晚我們一醉方休。”
五十多里路,胤禛快馬加鞭,風馳電掣,僅用了大半個時辰,就把跟着的侍衛都遠遠的甩在了後面。
院子很好找,在路口問人,那人一聽是找東家,熱情地說:“我帶你去。”說着,一溜煙的跑到了前面。
嘿,胤禛心裏美了。
這是櫻櫻專門差了人,在此等候他呢。
等的有些早了嘛,給她的信中明明交待,要傍晚才能到,這纔剛近午時。想到馬上可以在自家屋裏,喫上熱乎乎的飯,心裏更美了。
噠噠的馬蹄聲,歡快又輕盈。
給他帶路的是位十四五歲的少年。
少年到了秋意微涼的四個大金字下面,對坐在門口曬太陽的老頭笑嘻嘻道:“這位貴人說是我們的東家。”
老頭瞄了一眼,身着普通旗服的胤禛,坐着沒動,“不認識。”
鄉野草民,教養真是不行。胤禛坐在馬上,高傲問:“四福晉在嗎”不能下馬啊,沒人接馬繩,自己牽着馬尋上門,有失正經東家的身份。
老頭對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別處玩去。小姑奶奶的門前,是誰都可以高聲吆喝的”
初次照面,要給別人留個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