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看着蘇櫻有些意外的表情,慢聲問:“不願意嗎”
蘇櫻笑道:“當然願意,我的東西都是你的嘛。剛纔我是在想,四爺是文武全才,應該做跟江山社稷有關的大事,救民於水火,爲萬歲爺分憂,流芳後世。這些小買賣,有辱雍親王的身份。”
她這假意虛套的話,讓胤禛十分不悅。他“哼”一聲,“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是捨不得你的東西。還想着有朝一日出府後,好好做生意呢。”
就是這麼想的。
自己辛苦得來的東西,誰願意拱手讓人。
蘇櫻沒應他的話,執起筷子,又去夾花生米喫。
胤禛:“我在跟你說話。”
蘇櫻放下筷子,看着他,鄭重地問:“四爺一心盼着我回府,難道不是想對我好,一起過好日子的”
胤禛:“沒這樣想。”
蘇櫻:“那我換句話問,四爺是不是真的想着,等我回府後,跟我算帳呢”
胤禛:“......也沒這樣想。”
蘇櫻:“那你想怎樣”
胤禛:“想要你的財產。”
蘇櫻:“除了財產呢不想跟我好好相處嗎”
胤禛:“是你不想。”
哄着不行,講道理也不行。
蘇櫻忍不下去了,繃起了臉,“......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你再不跟我好好說話,我也不跟你好好說話。”停了一下,又說:“四爺在朱家莊住的那段時間多聽話,多可愛。早知道,你現在這般待我,我就是困死在外面,也不會回來。你少拿別人來威脅我,誰都威脅不到我。”
胤禛沒應話。
蘇櫻也不再理他。
兩個人默不做聲地用完了飯。
一直僵着,對自己不利。現在可是在他的屋檐下生活,日子總還是要往下過的。蘇櫻安慰了一會兒自己,漱過口,輕聲問:“四爺,您待會兒去哪兒”
胤禛仍未應話,也不看她。自顧低頭喝茶。
蘇櫻用溼手巾擦着手,笑道:“我去拿香滿樓的契書,把名字改成你的。你還要什麼我一併拿過來。要不,我把帳本拿過來,給你交帳。再讓三公子把各路管事都叫過來,給你介紹介紹。順便,讓他們認識認識你。有很多人不認識雍親王呢。”
胤禛垂着眼皮,利索地說:“行。”
蘇櫻:“......”
一拍腦袋,笑哈哈道:“看我這記性,我去找九公主沒找到,跟她留話說,讓她去府裏找我。你妹妹是個急性子,我估計,午飯後,就會去王府。你見到她,跟她解釋一下,讓她先回去。回頭我再去找她。”
胤禛:“行。”
蘇櫻咬了咬嘴脣。
契書不能改,帳也不能交。
否則,自己辛苦這麼多年心血全白廢不說,日後出府,也沒什麼依靠的。
蘇櫻暗自琢磨了一會兒得失利弊,又安慰了自己一番。站起身,繞過桌几,走到胤禛背後,挽了他的脖子,把臉蛋貼在他的鬢邊,嗔嬌道:“爺,小女忙碌了半天,有點累,不太想動。明日上午,再去拿,行嗎我們一起去拿。”
她的肌膚細膩,手指修長白晳。
胤禛捉了她搭在自己胸前的小手,摸索了片刻,悶聲說:“不行。”
蘇櫻猶豫了片刻,側身坐在了他腿上,摟着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頸間。輕嘆道:“爺爲什麼總欺負我呢我都跟你讓步,在討好你了,你還步步緊逼。”垂頭喪氣的語氣,格外的乖順惹憐。
胤禛環着她的腰,深吸了口氣,極力讓語氣顯得平淡:“我有逼你嗎你不願意的事,可以拒絕,我們再談。是你虛情假意,沒有拿出真心待我。”
蘇櫻:“......”說的很對。就是虛情假意。
但自己不能就這麼承認了。
她想着去西域途中遇到的危險,醞釀了一會兒感情,等終於擠出了滿眶的淚花後,擡起頭,看着胤禛,弱弱地說:
“你當時不是商量,是命令。我哪裏敢說真話......怕你生氣......爲難我。自我入府,你一直沒給我好臉色......我現在入了你的府,就要處處依靠你。你讓我往東走,我不敢往西......”
說着話,緩緩地眨了一下眼,兩大滴淚水,奪眶而出,順着光潔的臉蛋滾落。
原本就很亮的眸子經過淚水的浸染,更加的水亮。
被淚水打溼的睫毛微微顫抖。
胤禛好似看到了一隻在風雨中掙扎的蝴蝶,翅膀溼了,飛不起來,不甘心又無可奈何。他心疼的要命,想施以援手助她無憂無慮的飛到天上。可又怕,她展翅飛走再不回來了。
胤禛緊了緊手臂。
讓心愛的人兒,跟自己貼得更近一些。
可還是覺得懷裏空蕩蕩的。
抓不到的感覺。
摟在她背後的手,緩緩上移,摸到她的後頸,仰臉在她下頜上親了一下,準備再向上一點時,敲門聲響起。
蘇櫻掙脫了他的懷抱,站起身,用手背拭了兩下眼角,輕聲說:“進來。”
高庸站在外面,微躬着腰,笑道,“蘇姑娘,九公主在府裏等您。”又對胤禛小心地說:“主子,戴大人來了。”
“滾”字胤禛嗓子裏蕩了蕩,溫和地說:“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們一會兒就到。”
高庸分別朝胤禛和蘇櫻施了一禮後,轉身輕步下了樓。走到樓梯的拐角處,用袖子試了試頭上的冷汗。
他開門的時候,先朝主子爺看,正對上主子爺凌厲的目光。那目光像是一把刀,要把他剁碎似的。
他當時就明白了,自己出現的不是時候。
冷汗瞬間就流了出來。
最近主子爺脾氣暴躁,估計得把自己狠狠地罵一頓。哪裏知道,突然就轉了臉色。
高庸回身,仰着頭朝樓梯口看。
福晉回來了,真好啊
主子爺這是想在福晉面前表現呢。看來陷害八阿哥那件事,還是先找福晉說比較妥當。
壓在心頭的大石頭,搬開了,渾身輕鬆。下面幾階樓梯,高庸腳步輕快。到了樓下,對店夥計說:“咱們店裏的醋泡花生與別處的不同,格外好喫......”
店夥計笑着應話:“那是當然,花生我們是一顆一顆撿出來的。小的不要,大的不要,模樣不周正的也不要。醋也是用的山西頂級老陳醋。”
高庸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給我來一大罐,我帶回府裏,給大家夥兒都嚐嚐。他們每次來喫飯,醋泡花生就沒喫夠過,帳就記在我家福晉頭上。”
店夥計覺得高庸有些臉熟,一時間想不起來這個白麪太監是誰。
恭敬地問道:“貴人是哪個府上的罐子有點重不好帶,小的給您送過去。”
高庸:“......”
站在店夥計正對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地說:“把咱看仔細了,咱家是雍親王府的。你們東家是我家福晉。咱是雍親王府的大總管。”
東家曾是四福晉,店裏的人都知道。
但那是曾經啊。
四王爺來這裏喫飯可是照樣付錢的。
高庸低聲對呆愣的店夥計說,“你還不知道呢福晉回府了。不信你去問她。她這會兒正和主子爺在樓上用飯。”接着又笑呵呵道,“從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哈,有空去王府裏玩兒。”
......
蘇櫻跟在胤禛後面下樓。
守在樓梯口的店夥計朝胤禛彎腰施了一禮:“四爺好”又對蘇櫻點了點頭,“東家。”
夥計明顯待自己客氣,是把自己當外人了。
胤禛問:“你叫什麼名字”
剛剛送走客人的店裏管事,聽到胤禛問話,還以爲小夥計衝撞到了他。趕忙過來,“回四爺的話,他叫李豫。纔來了八個多月,年輕不懂事,有伺候不周的地方,還請四爺多多包涵。”
胤禛回身看蘇櫻。
蘇櫻明白他的意思,只得發話,“給四爺立個戶頭,以後雍王府的帳都記在他頭上。”
店夥計的目光在胤禛和蘇櫻之間來回掃視,在心裏琢磨方纔那個太監說的話是否屬實。
管事拍了一下店夥計的胳膊,提醒他不能這麼無禮,同時低了一下腰,笑道:“是,東家。小的這就去辦。”看向胤禛,問:“四爺,有什麼特別交待的嗎”
胤禛從蘇櫻那裏沒得到滿意的答案,收回目光,看向管事,穩聲道:“以後香滿樓的生意,歸我管。有什麼事,直接找我。”頓了一下,又說:“帳也交給我。把東家的戶頭取消,都記到我名下。”
管事和夥計齊齊地向看蘇櫻,附近聽到胤禛話的其他夥計,也看向蘇櫻。飯點快過了,大廳裏只有五六個客人在,其中有兩個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支着耳朵聽他們在說什麼。
蘇櫻臉熱騰騰的,像是做了什麼不體面的事,有些心虛。她裝着沒看懂管事眼神中的問詢之意,笑呵呵簡單說道:“聽四爺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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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初,花生才引進來,是比較貴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