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皇帝雨天去探望過後的第三天,便頒了詣意,讓禁足於毓慶宮的廢太子妃、側妃、庶妃、侍妾等十五人,以及皇孫皇孫女八人,一同遷入鹹安宮拘禁。
鹹安宮內的所有人,無旨不準出門;外面的人,無皇帝手令,不準探視。
胤禛和蘇櫻到了鹹安宮前,亮出了前些天皇帝給他手令。值守侍衛朝胤禛施禮問安後,慌忙打開了兩道大鐵鎖。
門內的景象,大大出乎蘇櫻所想。初冬,本是落葉滿地的季節,鹹安宮的地面,卻很乾淨。小花園裏,沒有花,種着菠菜和白菜。樹與樹之間,扯繫着拇指粗細的麻繩。繩上晾的各色衣服,隨着擺動。
屋內的人,時刻都注意着大門的動靜。廢太子胤礽從屋內奔出來,看到胤禛時,先是一喜;看到旁邊的蘇櫻,又瞬間黯然失望。
老四若是來傳旨,不會帶着家眷來。
他收着腳步,懶散散倚着門柱,自我解嘲般地說:“老四又是你啊也只有你還記得我這個二哥。聽說要選太子了。那些兄弟們都在忙吧。”
胤禛走向前行禮,道:“二哥好,四弟給二哥請安。”
蘇櫻低身福了一禮,跟着他說,“蘇櫻給二哥請安。”
也稱二哥呢。胤禛扭頭看了蘇櫻一眼,不禁心花怒放。對廢太子說話時,也帶了些喜悅,“二哥說哪裏的話,大家都記得您。只是他們擔的都有差事,沒有我閒。”
這時,廢太子妃也從屋內出來,分別對着胤禛和蘇櫻福了一禮,“庶民石氏見過四王爺,四福晉。”
胤禛和蘇櫻不約而同的往一邊躲。
“二嫂再如此生分,我們以後想來,也不敢來了。我是二哥的兄弟,便是二嫂的兄弟。弟弟怎能接受二嫂的大禮。”
胤禛本是不喜石氏,因爲她這聲四福晉,瞬間覺得她很懂事。再看她,就很順眼。他話說的也十分有誠意。
廢太子扭身進了屋,“說這些沒用的客套話,白費口舌,你們累不累。外面冷,都快進來吧。”
蘇櫻從小蓮手裏,接過一個大方盒子,遞給石氏,“二嫂,不知道你們這裏缺什麼。就帶了些油炸花生和瓜子,都是莊子裏的農戶送的。讓孩子們喫個零嘴。”
“謝謝。”
石氏想到在雍王府裏,衆人擠兌蘇櫻的情形。那時候,哪裏想到,會有今天。嗓子憋堵的厲害,聲音有些哽咽,“謝謝弟妹。”把接的盒子遞給了站在她身後的年輕婦人,“拿去給孩子們分分吧。”
蘇櫻這時纔看出來,跟着石氏出來的是廢太子側妃崔氏。廢太子的後宅,最得寵的就是崔氏。平日裏衣服鮮豔,珠花滿頭。
如今素顏木釵,又瘦了許多,與那時候判若兩人。如果不是她眉頭的那顆黑痣,就是兩個人站對面,蘇櫻也認不出來她。
想到崔氏以前多次向她挑釁,蘇櫻猶豫了一下,沒同她答話。跟在胤禛後面,進了屋。
待四人圍坐在一張八仙桌邊,蘇櫻纔不動聲色地打量廢太子和太子妃。
不禁爲他們心酸。
關切地問道:“二哥二嫂,你們平日裏怎麼喫飯了是由御膳房送嗎”頓了一下,又說,“天逐漸冷了,這裏距離御膳房挺遠。你們也在院子裏支個鍋,飯菜加熱了再喫。”
胤禛曾經來過,知道這裏的情況。看着面前掉了油漆的桌面,沒有吱聲。
廢太子笑了一聲道,“我等都是罪人,哪裏有資格享受別人的伺候。內務府送米麪來,我們自己做。喫的跟老百姓一樣。以前,皇阿瑪常說我不懂民間疾苦,不懂百姓疾苦。如今,我是懂了。知道了喫不飽的滋味,早已忘記了魚肉的香味。”
蘇櫻忽然想到小花園裏的疏菜,她還以爲是當景緻觀看,原來是喫的。
笑吟吟地說:“孟子曰: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指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廢太子苦笑道:“弟妹莫要再安慰。我等早已適應這種生活。聽說民間時常有人餓死,皇阿瑪終不會讓我們餓死在這裏。”嘆了一聲,“大人作的孽,就是可憐了孩子們。”
石氏從袖筒抽出一方舊帕,擦試眼角滾下的淚。
胤禛在桌下扯了一下蘇櫻的衣襟,扭頭看着她,埋怨道:“你這個小媳婦,不會說話的。惹二哥二嫂傷心了吧,趕快跟她們道歉。”
廢太子慌忙說,“老四你是怎麼說話的這兩三年的飯白吃了啊,沒一點長進。弟媳好不容易原諒你,肯回來。你還不得把她當菩薩供着。當心,她還不要你。何況,弟媳又沒說什麼錯話,她也是關心我們。”
胤禛:“......”他是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家恩愛,爲此更心酸,才如此說話。哎呀,萬一櫻櫻沒明白他的示意,誤會他真是在怨她,那可大事不好。
櫻櫻的心情,纔是最重要的。
胤禛誠心誠意地說:“二哥教訓的是,是弟弟錯了。”又對蘇櫻說,“看到二嫂難過,一時心急,口不擇言。請娘子原諒我的無心之過。我發誓,以後再不會如此說話。再有第二次,你把我的嘴給封住。”立馬又說,“我今晚不睡覺,穿着單衣服站在院子裏思過。”
廢太子:“......”原來,你纔來給我添堵的那個。想表現自己是個好男人,別當着我娘子面。
石氏原是在悄悄地抹眼淚,這下,實在忍不住了,哭出聲來。
櫻櫻:“......”失去過記憶的人,腦袋變傻了嗎要道歉,不能等到回府嗎怎麼一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廢太子不耐煩道,“哭什麼哭。老四好不容易來一趟,想跟他說些正事呢,你哭哭啼啼不止,我還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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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我不傻,我只是太在乎櫻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