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們有個共同的特徵,喜歡把病情往嚴重地說。治好是醫術高明,大功一件;治不好是病嚴重不好治。如此以來,就可進可退。
柳院首神色凝重道:“女子最怕體寒,在醫學上說這叫宮寒,是最難受孕的體質。有了身孕,一定要萬分小心,好好保胎。”
胤禛沉默了片刻,問:“貧寒人家的婦人,哪年的冬天不要受凍,她們不也一樣孩子成羣”
柳院首不緊不慢地說:“這是兩碼事。微臣給四爺打個比方,宮寒就是胎兒住的房子裏寒冷。您想啊,寒冷的土壤裏,撒把種子,也不容易發芽長苗啊種子若是茁壯,奮力地長出苗來,那就需要萬般小心,精心的呵護。”
轉話又說:“柳家世代行醫,在前朝就是太醫,專攻的婦科。四爺放心,什麼樣的疑難雜症都能治好。四爺是替誰諮詢的微臣最近也不忙,願爲四爺出宮走一趟。”
柳院首經常與胤禛打交道,二人中間還有些不能往外說的祕密。是以,對胤禛的情況比較瞭解。四爺是個不愛管閒事的人,府裏的妾室是擺設。估計是替剛入府那位問的。他可是聽說了,佟家的府醫在雍王府。
胤禛沉聲道:“是高夫人。”
柳院首:“”
胤禛提了口氣,又道:“溫大人的夫人。溫大人託我問的。”
柳院首笑道:“那就無妨了。溫大人家不是有三位小公子嗎生都不生都成,只要把身子調理好就行。”又熱情地說:“微臣哪天下值,去溫府幫高夫人診診脈四爺也是知道的,微臣從不私下裏接診。就是宮裏,嬪位以下的小主們,也請不動微臣。但四爺朋友的事,就是微臣的事。”
胤禛心事沉重地出了宮。
在永和宮裏的那些好心情,消散得乾乾淨淨。以前額娘對自己冷淡,櫻櫻沒少跟着坐冷板凳。像宜妃那樣護着兩位兒媳婦的情形,他從未敢期盼他額娘也能如此待櫻櫻。
可現在不同了。
他接連受難,額娘對他的態度大大改觀,對他也是實意的關心。他就想着,等以後櫻櫻再入宮請安,會有額娘護着。他就不用再擔心她。
這麼一想,就更加急盼着櫻櫻能早些冊封爲福晉。
有了身孕,不就名正言順的冊封了嗎
櫻櫻也不會再拒絕。
不爲她自己着想,也要爲孩子着想。孩子總需要有名份的。
胤禛一路想着心事,回到府裏時,府里正熱鬧。站在門口就能聽見歡笑聲。他折身繞了半圈,從西側門入府,直接去了福仁閣。
因爲他之前有交待,沒有他的吩咐,不許咋咋唬唬的往裏面通傳。在院子裏練習禮儀的小蓮,看到他低身福了一禮,嘴巴閉得緊緊的。
胤禛輕步進了正房,剛好聽到崔嬤嬤說:“這些衣服,我就先收起來。等明年秋天,東家身子方便了再穿。在府裏不出門,也沒外客,沒什麼講究,東家就往舒服裏穿。”
蘇櫻接話道:“昨日四爺還在嫌我衣着隨便呢。”話裏帶了些擔憂,“嬤嬤,他會不會懷疑我我以前在府裏的時候,穿衣服最講究了”
在背後疏離地稱呼他爲四爺。而不是主子爺,或是爺。
胤禛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後退了兩步,大聲笑道:“櫻櫻,我回來了。”大步穿過客廳,進了起居室。如他所想,在蘇櫻和崔嬤嬤眼神裏看到了驚慌。
蘇櫻把手上正繡着的帕子,放在籮筐裏,不自然地笑問:“爺怎麼不讓人通傳我好在門口迎您。”
崔嬤嬤低身福了一禮,退了出去。
胤禛環視了一圈起居室。
除了塌上堆疊了一尺多高的衣服之外,別處與昨日無異。
走到蘇櫻面前,環着她的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謙意地說:“讓櫻櫻久等了,今兒的事情實在太多,剛忙完。我們現在去白塔寺吧晚上在那裏用齋飯。”接着又說,“你要不想喫齋飯,我們就在街上喫。那家餛飩鋪子還在呢,去喫餛飩吧”
說話的時候,胤禛安慰自己。她要是滿頭的珠翠,想親親摸摸頭頂的時候不方便;尤其是衣服,這款式簡單的棉夾衣,抱着的時候多舒服,軟乎乎的一團。
揉了揉她的後腦勺,又把人往懷裏摟緊了一些。鼻子埋在髮絲深吸了口氣。
“櫻櫻,真好聞。”
蘇櫻:“”昨日就想洗頭,天陰着不好乾,就推了一日。剛還在想,是現在去沐浴,還是等晚飯後呢。
胤禛低聲問:“櫻櫻怎麼不說話”
你的話沒落,我怎麼說
蘇櫻笑道:“我下午出去了一趟,現在不太想動。爺,要不,我們改天再去。”
胤禛思索了片刻,捏着她的臉蛋,一臉認真地說:“櫻櫻,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昨晚夢到我們的孩子了。他遠遠的站在我們面前,朝着我們叫阿瑪額娘。”
擔心蘇櫻不信他的話,又編得詳細了些:“是個男孩,眼睛像葡萄,鼻子像頭蒜,模樣可愛極了,比我見過的所有小孩都可愛。三分像我,三分像你。你叫他暉兒。”
他看蘇櫻漸漸變了臉色,以爲蘇櫻是害怕自己不能生育,又急忙說:“我們去求求菩薩,讓你早日康復,早些把我們的孩子接回來。”
去白塔寺的路上,蘇櫻滿腦子想的都是,弘暉回來了,她終於又可以見到那個極懂事的孩子。胤禛同她說話,她也似聽非聽的,心不在焉的“嗯”“嗯”了兩聲算是迴應。
這讓胤禛更加難過。知道要生他的孩子,就這麼緊張嗎同時又思索着,她既然下了決心,明年秋天要離開。她爲什麼要回來
胤禛偷偷地深吸了口氣,摟了蘇櫻的肩膀,低頭說:“櫻櫻,我哪裏做的不好,你告訴我。我保證改掉。除了長相不能改,別處都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