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程度上,兩人還真算是一對同命鴛鴦。

    時隔沒幾天,又一起在醫院過夜,只不過這次主次顛倒了。

    單人病房裏不僅有沙發,而且還有掛壁電視,以及桌子。

    顧言之說是睡沙發,可是作爲一個大老爺們,陳良還是做不出這種事,挺憐香惜玉的讓出了牀位。

    其實很多新聞段子裏都會出現類似這種的場景,作爲病患傷者的牲口可憐兮兮坐在牀邊,自己的牀鋪被來探望照顧自己的女友媳婦霸佔。

    當然。

    顧言之沒有那麼不講道理。

    “你上來一起睡啊,這張牀挺大的,容納我們兩個人沒有問題。

    她的邀請讓陳良下意識想到了白天在楚雲天豪宅的情形。

    他現在可是一個“殘疾人”,假如顧言之故技重施,將白天的套路重新演一遍,他還真可能無法反抗。

    再者說。

    待會指不定還有護士來查房,假如看到他和顧言之擠在一張牀上,會怎麼想?

    他可不想被冠上色中餓鬼的頭銜。

    “不用了,你睡吧,我睡沙發挺好的。”

    陳良乾脆利落拒絕,自顧自躺上了沙發,還舒服的嘆了口氣。

    看到他那副樣子,情緒一直比較低沉的顧言之忍不住噗嗤一笑。

    “睡沙發都讓你這麼滿足?”

    “有沙發睡就不錯了。”

    這個沙發不算寬,幾乎不允許陳良翻身,他仰躺在沙發上,望着潔白的天花板。

    “像你這樣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肯定不懂,我小時候住的房子每到雨天都會漏雨,爲了避免牀被打溼,所以在雨天睡覺時都得在牀上放兩個水桶接着,根本不敢完全睡着,擔心一不注意就會把水桶撞倒,不然一整晚都不用睡了。”

    顧言之目露異色。

    她知道這個男人普通家庭出身,但也沒想過對方的家境貧苦到這種地步。

    “你開玩笑的吧?”

    “是不是覺得很難想象?”

    陳良偏頭,笑着瞅了她一眼。

    “你一出生就站在了統治階級,自然看不到有些人生活的多麼艱難,即使是簡單的活着,他們就要用盡全力了。”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說話?”

    “我說話怎麼了?”

    陳良疑問道。

    “陰陽怪氣的。”

    顧言之微微蹙眉。

    “出身是我能選擇的嗎?假如能夠選擇,我倒是願意和你換一換。”

    陳良啞然失笑。

    “不,你肯定不會願意的。我在漏雨的房子裏一直住到了小學三年級,後來我父親的單位效益好了些,才搬進了樓房,可好景不長,沒幾個年頭,因爲發展方向出現嚴重問題,我爸的單位倒閉,那時候甚至連我的學費都拿不出來。”

    “你能夠承受,老師問你爲什麼不交學費,全班同學看你的目光嗎?”

    顧言之眼神波動,默然不語,

    “所以啊,別輕易的覺得自己可以,這個世界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我這其實根本都不算什麼,有些人過得比我更要悲慘。”

    “和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

    顧言之輕聲道。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有什麼好說的。”

    顧言之目光堅持。

    “我想聽。”

    陳良沉默了一會,然後才緩聲開口。

    “其實我小時候也比較頑皮,說難聽點,叫混蛋。上初中那會,因爲家裏窮,所以每一次去食堂打飯我就真的只能打飯。

    那時候,我的同桌是一個女生,戴着副眼鏡,長得白白胖胖,很有喜感,她看見我每次只吃白米飯就告訴她其實得了一種病,只能喫飯不能喫菜,一喫任何菜就會全身過敏起紅疹長疙瘩。

    她說因爲不想讓其他同學知道她這個怪病,所以她每次打了菜都不會喫,正好可以給我喫,這樣也不至於扔掉浪費。但是前提是我不能告訴其他同學。有這樣的好事我當然不會拒絕,立馬接受了,不僅如此,我還常常以此爲藉口威脅她讓她交出作業給我抄。

    直到初中畢業後我才猛然明白,世界上哪裏有她說的這種病。”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然後心安理得的享受人家對你的好?”

    顧言之的問題很尖銳。

    陳良沒有逃避,也沒有替自己辯解,笑了下。

    “當時我是真沒多想,後來或許也是因爲你說的,爲了‘心安理得’,故意逃避思考這個問題罷了。”

    顧言之莞爾,看着那張笑容有些複雜的臉龐,沒有現在道德的制高點進行批判。

    誰年少時沒有犯過錯?

    “看來你從小到大都挺招女孩喜歡的嘛。”

    “或許人家只是出於一種憐憫罷了。”

    “那你後來沒有找過人家?想要報答什麼的,畢竟人家可是承擔了你初中三年的伙食。”

    “我只記得她的名字,世界那麼大,同名同姓的人那麼多,去哪裏找。”

    “喂,你不會真對人家念念不忘吧?”

    “別胡思亂想,只是感激而已。是她教會了我做人要善良。”

    陷入回憶的陳良忘記了胳膊的疼痛,打開了話匣。

    “要不是她,我可能會成爲一個混蛋。”

    “這麼說來,她應該算是你人生的一個恩人了?”

    “算是吧。”

    顧言之繼續道:“你喜歡她?”

    陳良哭笑不得。

    “膚淺。在你眼裏,難道男女之間就只有情情愛愛了?我也曾經抱怨過命運的不公平,爲什麼別人的父母那麼有能力,那麼會賺錢,是她讓我明白,沒什麼好抱怨的,或許基礎差點,但老天會以其他的方式補償你。”

    “挺哲學的。”

    陳良笑容擴大。

    “談不上哲學,只是一點感悟而已,不是每一段相遇都會有結果,但是每一段相遇都會有意義。”

    陳良仰靠在沙發上。單手枕着頭,受傷的那隻胳膊搭放在肚子上。

    “每一個遇到的人都不是無故出現在我們的生命中,他們往往都會教會我們一點什麼。這是我曾經一個老師說的話,我現在深以爲然。”

    “那我呢?”

    顧言之很快問道:“你覺得我出現在你的生命中,是要教會你什麼?”

    陳良瞥了她一眼,笑容緩緩收斂。

    “是要教會我,人間不僅有天使,也有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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