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明 >第四十八章 陣破
    閔元啓等人剛踏進院裏幾步,兩側已經各衝出十幾人,三個鴛鴦小隊的後翼各出來兩個鏜把手,手持鏜把的旗軍站在短槍手側後,鏜把高舉,護住軍陣的側翼。

    青皮們向前幾步,就感覺到無法攻擊,這個軍陣相當的整齊,攻擊任何一方都會導致凌厲的反擊,而他們是一團混亂,很多人吃了不少酒,連腳步都是虛浮着,他們紅着眼,不停叫罵,甚至推擠自己的夥伴,但一時卻根本無人直接撲向陣列進行攻擊。

    只不過僵了片刻,關二已經帶着數十人衝出來,他們一出來,大院正中和兩側便聚集了過百人,這一下所有青皮的膽子更壯了,終於有幾十人拿着兵器,從正中和兩側緩步向前。

    “殺!”

    閔元啓發出一聲怒吼,所有旗軍俱是怒吼着應和,這一瞬間,所有叫罵聲都被壓制了下去!丈二的長槍在刀牌掩護下持續向前,根本不顧慮自己是否會受到攻擊,陣列緩步向前的同時,前排的長槍手開始將長槍端平……

    閔元啓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眼前,關二等人從相隔十幾步到七八步,再到五六步,幾十個拿着兵器的青皮挨挨蹭蹭互相推擠着向前,剛剛旗軍們整齊的喊殺聲令他們有些失神和畏懼,這時這些傢伙才醒悟過來,眼前不光是一些他們看不起的窮賤軍戶,也是一羣真正的大明軍人,在這一刻,這些傢伙才猛然正視起眼前這些衛所旗軍的身份,相比較而言,他們不過是一羣遊手無賴,他們未受過一天正規的訓練,只不過擅長以多欺少,或是欺負那些根本不敢還手的窮苦百姓。

    就算是青皮間的彼此鬥毆,無非就是一聲吆喝,一擁而上,一方人多的便勝人少的,眼前的這般整齊軍陣,他們是從來未曾見過,在凌厲的軍陣和長槍之前,他們本能的開始畏懼退縮了。

    待對方擠到四米之內的範圍時,這些傢伙還沒有太多警惕,只是下意識的在漫罵和胡亂揮舞着手中的兵器,閔元啓感覺自己額角在流汗,汗珠順着兜鍪邊緣的髮髻流淌到了臉頰上,他感覺嘴脣發呆,甚至上下鄂都粘到了一起,呼吸時象是有一團火進入了肺部,同時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着,他下意識的想咽口唾沫,卻是感覺嘴裏徹底乾涸了,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水份可言。

    在最後關頭,閔元啓看了看身邊左右,除了沈亮之外,似乎所有人都在發抖,甚至連韓森這個總旗在內也不例外。

    閔元啓突然微微一笑,然後用着極爲堅定和冷靜的口吻喊道:“長槍手,刺!”

    “殺!”

    “刺!”

    “殺!”

    高存誠和楊志晉還有閔元忠三人一起跟着叫喊起來,三個小旗官一起下令,前排的所有長槍手一起將已經端平的長槍猛然向前刺去!

    所有人都在怒吼,喊叫,很多長槍手的動作都變形了,在平時訓練時是從捉槍,拿槍,起勢,戳刺,砸掄再到左右防敵,招勢簡單,但要求動作一致,此時向前戳刺,卻是有前有後,動作有快有慢,好在十餘支槍大體上是一併向前,在閔元啓看來亂七八糟的戳刺,對眼前的敵人來說,卻是如霹靂驚雷,或是長空劃過的閃電,叫他們震驚之餘,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正確的反應。

    最少有五六支長槍同時刺中了對面的青皮,鴨嘴般的槍頭在刺中敵人的同時破開了巨大的創口,被刺中的人瞬間便是血如泉涌,他們躬着身,丟棄兵器,捂着身上的創口,一臉的不可置信,有的人疼的張大了嘴卻是叫不出聲,很快就翻白着眼,躬着身子倒下去,他們倒下去後還在流血,身體在顫抖,整個人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這多半是被刺中的內臟,也有人被一槍戳中胸口,刺中了心臟,這人劇烈的顫抖,口鼻都在噴血,倒在地下後沒幾息功夫便死去了。

    “刺!”

    幾個刀牌手繼續向前,薛祥和沈亮同時架住了幾處砍過來的兵器,在蕩來斬來兵器的同時,沈亮將手中長槍猛然一刺,一個青皮按着噴血的咽喉,頹然倒在地上。

    這時三隊旗軍象是受到了鼓勵,原本的畏懼膽怯的心情都猛然一去,剛一照面,連續殺死多人,那些青皮雖然人多勢衆,臉上反而是顯露出膽怯的神情,兩相對照,強弱之勢相當明顯了。

    閔元啓接連下令,陣列繼續向前,這時正面和兩側都有青皮陸續抵近揮擊兵器進攻,雙方都喊殺怒吼,但旗軍一方陣列相當完整,幾乎沒有什麼混亂,這鴛鴦陣法原本就是爲了在南方逼仄地形和巷戰而設施,長短兵和後排側翼俱想的相當周全,閔元啓不敢擅改戚繼光當年的成法,其實這是正確的選擇。戚繼光那樣的將門世家中的傑出之士,加上多年的實戰經驗和高超的指揮水準,以其設計出來的實戰陣法,閔元啓有什麼資格去擅改其法?眼前的交戰便是證明了陣列的高超和陣而後戰的重要,正面和兩側雖然都有攻擊,院落中金鐵交鳴之聲不絕,雙方几乎都是在揮斬劈刺,但慘叫倒下的十個有九個俱是那些不成陣列,胡亂斫斬的青皮無賴,而旗軍的陣列持續突擊向前,當者辟易,開始時關二等人還試圖阻擋合圍,在槍陣連續戳刺之後,正面倒下了一排人,或重傷或死去,到幾次戳刺之後,旗軍陣列之前已經無有一個站立之敵。

    閔元啓身在刀牌之後和槍陣之前,眼前先是不停有敵人吶喊嚎叫,還有兵器揮擊而來,他緊握戚刀的刀柄,沒過多時便看到正面之敵接連倒下或後退,待幾輪廝殺之後正面已經再無敢站立阻攔之敵,多半青皮退向兩側躲避,少量的則已經隨關二退到正堂房間之內。

    到這時閔元啓做了一個變陣的手式,兩側的隊官看到指令後便帶着全隊轉向,左右兩側的青皮原本就被長短槍攻擊的相當狼狽,待變陣後直面旗軍的攻擊,他們被壓迫的更狠,手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武器和未經過訓練的孱弱身體根本不能和旗軍相較量,雙方互相揮斫戳刺,青皮們紛紛慘叫倒下,然後只能持續後退,幾息功夫過後,兩側的青皮們已經被壓迫到房檐下屋門前,原本的囂張氣焰已經絲毫不見,只剩下一張張驚惶的臉。

    旗軍也不是毫無傷損,在互相斫砍的過程中也是不停有旗軍被砍傷刺中,他們發出悶哼,也會有哭叫聲,但事前閔元啓做過部署,陣後的鏜把手之後還有一個火兵,只持一柄腰刀,一旦發覺有夥伴受創,火兵便立刻上前把受傷的夥伴拖拽出來丟到陣後,這樣受傷的人安心些,只躺在地上發出低沉的呻吟聲,若三個火兵有閒暇,還會替這些受傷的夥伴敷上傷藥,用乾淨的綁帶把創口綁紮好……這都是閔元啓事前的吩咐,要用盡一切辦法,儘可能的減少將士們的損傷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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