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明 >第五十二 爭執
    人羣之中,有人闢水般的分開熙熙攘攘的人流,向着閔元啓這邊艱難的走過來。

    很多旗軍在離去時都自發的向閔元啓行着軍禮,更多的沒有參加訓練的旗軍則是簇擁在那些血戰歸來的同袍好友身邊,雖然打聽不到細節,但多半是問的訓練的感覺。相當明顯,這一次過後,閔元啓在百戶內的威望大漲,報名參加訓練的旗軍和百戶下的餘丁們會成倍的增長。

    來人是王鳴遠和王二妹,顯然這對兄妹昨晚並未回自己百戶,估計是王鳴遠在丁汝器或關磊家中借住了一晚。

    兄妹二人在人羣中看到旗軍下船,看到這些旗軍列陣,兩人也是被旗軍的肅殺之氣所驚。待錯身而過時,那股殺氣和強烈的血腥味令王鳴遠面色慘白,雖然是武官子弟,將來若不中舉人進士還要承襲百戶職位,但王鳴遠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讀書人,和武夫這兩字已經不沾邊了。倒是王二妹神色要從容鎮靜的多,兄妹二人走近一些便是看到王三益的身影,見父親好整以暇的站在閔元啓身邊,王鳴遠神色激動,二妹已經是眼眶發紅。

    “見過父親大人。”王鳴遠叉手行禮,吶吶道:“父親爲人所累,此次遭遇實在冤枉,所幸平安無事,實在可喜可賀。”

    王鳴遠說話實在太不中聽,王二妹在一旁皺眉道:“兄長不必多說,此事我衛所中人當同仇敵愾,不要談什麼牽累的話。”

    王三益先是皺眉,大兒子讀書讀迂了,說話簡直是不過腦子!若平常時節也罷了,現在這種時勢,皇上在北京還不知道能不能保着性命,大明不知道會亂成何樣,這邊也不知道何時會與大股流寇交戰,這種時候象閔元啓這樣武力,威望,膽色都極爲出色的武官十分難得,絕對可以保得一方平安,這時候就算要提防被其連累,不去上趕着巴結,但也絕對不要說什麼被牽累的話,以免得罪此人,不但不被其庇護,還有可能招惹強敵,引來報復!

    好在二妹警醒!王三益趕緊對閔元啓道:“二妹說的是,咱們都是衛所一脈,聲氣相連,談不上牽累!”

    昨夜剛獲救時,王三益還有疏離之意,閔元啓如何不明白對方的心思轉變,就是因爲看清了自己麾下旗軍的實力,又想到了如今亂世之時,武力纔是真正靠的住的東西?

    別的不說,象劉澤清那樣的軍閥,京師的調令根本不聽,到南直隸這裏,負責南方軍務的兵部尚書史可法也不敢對其擅入淮安,窺探揚州的行徑有所約束,劉澤清跑到淮安這麼多天,從開始的蟄伏到派兵騷擾地方,進鎮州縣,徵餉調糧,南京方面連個屁都不敢放。而史可法說是要北上勤王,四處下令集結兵馬,結果諸鎮不聽,衛所號令不行,這些事傳揚開來之後,對中樞權威的傷害更大,王三益雖然只是個百戶,箇中情形應該有些瞭然,所以纔在確定閔元啓麾下旗軍確爲精銳之後,態度上纔有根本性的改變。

    倒是那個王二妹,十六七年紀,精明警醒,從昨天到今早都顯露出見解不凡,說話行事均是十分得體,比她那個秀才兄長可是強的多了。

    閔元啓忍不住瞟了二妹一眼,身形窈窕,較尋常女孩子高出一頭,相貌嬌柔清秀,眉宇間卻有一點果決堅毅之色,正打量之時,王二妹也正好看向閔元啓,兩人目光交錯,二妹斂了目光,低下頭去,臉色有些微微發紅。

    “我們便不在元啓這裏叨擾了。”王三益拱手笑道:“我要趕緊回去,安排人再去灌南縣城買糧,要不然不少人家要斷炊了。”

    “王百戶請,”閔元啓平靜的道:“糧食確實要緊,關係人心,我們這裏也會再派人儘快去買糧。”

    閔元啓確實未敢耽擱,存糧太少了,容易造成人心浮動,待王家父女和幾個旗軍走後,他立刻派出閔元忠和高存誠,楊志晉三人隨同韓森,再帶一隊旗軍,帶着一百餘兩銀駕漕船再赴灌南縣城,雖然這些人均是一夜沒睡,但糧食爲第一要緊之事,只能再辛苦這些人前去買糧。

    衆人也不抱怨,相反都很興奮,雖然他們休息的時間很少,但衆人臉上均是眉飛色舞,看來各人細節是不敢亂說,可是還免不了會吹噓幾句,在家人的驚歎和感慨聲中,各人都是胸膛挺直,感覺無上榮光。

    昨夜之事固然叫人回味起來有些喫驚和害怕,還有隱隱的恐慌畏懼,但那種酣暢淋漓的廝殺之後,那痛快感,凌駕於常人之上的有力之感,還有恢復的軍人榮譽感,也是着實令這些旗軍感覺痛快和驕傲。

    閔元啓隱隱有些感覺,一隻精兵將會在他手中打造而成,老實說這是他自己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原本閔元啓只是想在這亂世中有自保之力,身邊有靠的住的武力保護,才談的上賺錢之後有資本南下,現在他有一種感覺,被朝廷視爲無用的衛所旗兵,若真的有人精心操練,給予足夠的待遇和裝備,精銳之處當不在那些募兵之下,甚至猶在其之上!

    那麼,擴大訓練旗兵的規模,掌握更強的武力,是不是能走的更遠?在看着韓森等人駕船離開之時,閔元啓亦是在凝神沉思。

    ……

    身爲掌印千戶,李可誠在雲梯關的千戶所城是說一不二的人物,直到過了響午很久,他纔在幾個家丁長隨的簇擁下,騎着馬慢悠悠的至千戶所衙門辦公。

    近來的衛所也無大事,其要操心的就是北上運送漕糧的大事。但今年到現在漕船都沒有起行,南京方面也沒有人催促,就算是勤王令下,各衛所沒有舉措,南京方面也是束手無策。這樣一來史可法這個本兵的威信更不如前,很多衛所武官若有所悟,史本兵在此前的經歷,威望,皇上親自任命的南方軍務的總負責人,這些光環之下,仍然是一個才具相當普通,手腕,機變都相當平常,而魄力不足,施政行事不夠果決狠辣,缺乏這些素養,就算身處高位,底下的人不會真正心服,鎮不住驕兵悍將,光有官位又有何用呢?

    李可誠的見解不可能這麼深遠,但他既沒有按勤王令準備兵馬糧餉,也沒有繼續準備漕船北上,不僅是雲梯關所這一個千戶所,整個大河衛和淮安衛十餘個千戶所均是如此。人心向背,由此可見一斑。

    雲梯關所城方圓三裏餘,比縣城要稍小一些,在淮河入海口這裏仍然是數一數二的城池。李可誠出了宅邸大門後,沿途所有的住戶行人,不論是旗軍,民戶商人,軍戶家屬,所有人均是向這位千戶大人叉手躬身行禮,惟恐冒犯了千戶,惹來不測之禍。

    李可誠倒是沒太在意這些,他在千戶所城當然是有這種威儀,但出了所城,連水關楊世達和關二這樣的潑皮無賴都不將他放在眼裏,近日他的麾下旗軍又煎出了一船鹽,但由於閔元啓和楊世達一夥的爭執,導致這一船鹽根本不敢往淮安府去出售,就算是去灌南,山陽,都需駕船前往,若從陸路往海州去賣,地方太遠運費太高,利潤最少要減三成,實在是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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