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明 >第一百零三章 震撼
    所有人都停了手頭的活計,正在忙碌的諸聞等人,所有的旗軍,陳德和李天生等工匠,在鹽池堆碼晾曬海鹽的鹽池中人,李國鼎和王三益,王鳴遠,二妹等人,也是全部將目光投向軍營區內。

    嘹亮的銅號聲一直響個不停,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起來,待二十餘騎兵先出,分開多股飛馳向前,火紅的赤幟緊隨其後,大股的步兵排成縱隊出得營門之後,李國鼎長吁口氣,說道:“看來是土匪海盜接近了,元啓將率部擊賊!”

    “是要到河邊列陣嗎?”

    “那反而被動了,多半是乘漕船過河,主動邀擊。”

    “元啓不是那種枯守待斃的人,水關一戰便是主動邀擊,此次前來的不過是海盜土匪,也當以強兵主動迎擊,一戰破敵。”

    “土匪還罷了,一般不犯我衛所軍戶,第七百戶那邊,前些年就被秦山島盜搶掠過,死了不少旗軍和婦孺。這些海盜,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兇徒,那楊世勇更是殘暴無比,元啓若能擊敗此人,甚至俘殺,聲望不僅在我雲梯關會大漲,便是整個大河衛,其餘各所也會傳播其名,一戰成名,不過如此。”

    “這話說的是,就看這一仗能打成啥樣。”

    “可惜咱們沒兵,也沒上過戰場……”

    “我父倒是上過戰場,當年和備倭營兵迎擊過小股來犯的倭寇,可是咱雲梯關這裏貧困,上下都夠不着有錢地方,所以倭寇也不肯來吧。”

    諸多百戶武官看到大旗招展,陣列森嚴的旗軍出營時,也是忍不住肅容相向。

    他們雖然說就是村長,這一生也沒動過刀兵,和軍事相關的便是隔十年八年會有文官來巡查衛所,到時候需要集結旗軍訓練一段時間,能擎旗列陣,軍鼓齊鳴不亂便算是過關,還有御史勾軍清軍等事,其餘諸事,比如班操,軍械,軍需,操練等事,那得是千戶或是衛署級別才操心的事了。他們在平時,就是負責督促旗軍種地,每年上交子粒糧,上交給千戶,指揮僉事和同知,指揮們的私田糧食,此外便是帶着旗軍煎鹽,每年安排人手成爲運軍北上。這些事,沒有一件與軍事有關。

    但來自血脈深處的東西,還是令得他們在看到旗軍整隊外出之時,不覺不肅容相向,甚至感覺到激動,並且爲之戰慄起來。

    便是王鳴遠這樣的秀才,亦是如此。

    王鳴遠初見時感覺有些迷茫,眼前的一切和他的認識大有不同。讀書人是瞧不起武夫的,東華門唱名的纔是好男兒。這種輕武賤武的習氣自宋時起,大明時強化已經深入人心。不管武將怎麼出色,怎麼挽回天傾,在讀書君子們的眼裏,他們要麼是被文官高層調教指派而立下微末之功,要麼便是需要防範的跋扈武夫,沒有品德,也不需要講什麼品德,不需識字,也不必懂得什麼高深的道理。

    就是這種有意的壓制和提防,導致明末武夫真的成了一羣匹夫。

    在王鳴遠的認知中,武夫不光無知,且怯懦自私,這麼多年來,他在衛所中成長,未見過衛所旗軍有什麼武力,駐防營兵,也多半是賺幾個月餉錢的混混而已。這麼多年,王鳴遠從未見過什麼是堂皇軍陣,甚至可以這麼說,他根本就未見過什麼是正經的軍隊。

    在場的大多數人,皆是如此。

    當四百餘人的縱隊全部出營之後,那整齊的軍容,軍旗之下閃爍寒光的刀槍,隊伍整齊踩踏地面的震動,兩側騎兵的哨探護衛,這時人們才突然驚覺,平時和受訓的旗軍朝夕相處,挨的太近,看着他們每天不停操練,看着這些旗軍從一團散沙到形成整體,到最近這段時間,甚至連孩童們都不太愛看旗軍訓練了,幾乎每天都是雷打不動的類似情形。一直到今日此時,眼看着這些旗軍列陣而出之時,所有人才突然驚覺,不知不覺間,那些每天苦哈哈跑來跑去,不停的列陣擺開再列陣,不停的練習槍術,刀牌,甚至全副武裝,跑來跑去的受訓旗軍,那些一張張熟悉的臉龐,真正列陣出戰之時,居然是這般陌生,這麼可怖,這般氣象森嚴?

    衆百戶隨口說了幾句後,便是瞪眼看着軍陣越走越遠,半響無語。倒是王鳴遠發了一陣呆之後,忍不住大喊道:“真是好生精銳,這纔是真正的軍伍!”

    諸人沒有說話,只有王二妹白了兄長一眼。

    天天在此,卻是如此愚鈍,真是白讀了一肚子的書。

    王鳴遠猶不自知,看着遠去軍陣,津津有味的道:“今日才知道什麼是堂堂正正之師,什麼是百折不回的精兵,有此軍陣,我看羣盜必敗。有此之師,怕是此後就算有亂兵,流寇至此,只要不是大軍來打咱們這偏僻地方,都可保一方平安了。”

    這一次王三益都是瞪眼看了兒子一眼,忍不住道:“今日才知道?怪不得成天嘀嘀咕咕,咱們這些老傢伙,還有籤書千戶,大夥兒都看好元啓,爲的是什麼?”

    “他能護持這一方平安?”

    “對嘍。”王三益答了一聲,猶豫片刻,還是道:“你還是好生讀書,咱們這一片地方有元啓護持,多半平安無事,不管天下怎麼板蕩不安,讀書人總是得有上進之路,這一條是不會有錯的,你好生讀你的書,今年鄉試明年會試如果不能行,過兩年可能就會加恩科,只要你下的功夫深,鄉試會試連捷,光耀祖先之事就靠你了。”

    王鳴遠先是點頭,還是看着逐漸遠去的軍陣,感覺到陣陣激動,半響過後,這個向來自視很高的秀才相公才小聲道:“我現在怎覺得,閔元啓所行之事,纔是在光耀祖先?”

    “渾話。”王三益板臉說了一句,但臉上的猶豫和羨慕之色,亦是相當明顯了。

    ……

    騎兵先穿過村中道路,抵達河邊,然後先期渡河。

    一艘漕船就很輕鬆的運過這二十多人,閔元直等人過河之後,第一百總才抵岸邊,在列隊準備上船。

    三人一列是經過閔元啓多次試驗過後的結果,不管是百戶村的小道還是通往千戶所城的大路,又或是往其餘百戶的道路,甚至是千戶所通往海州州城的官道,大抵來說最寬的官道能容四人並行,最窄的道路也可以容納三人並行。

    道路的條件有好有壞,但既然是道路,最少是可以兩輛雞公車並行或對面相向而行。這樣三人一列,差不多能通過所有的官道和村道,就算有些地方是羊腸小道,那種道路也不太適合大規模軍隊行軍,可以排除在外。

    十餘艘漕船早就準備妥當,在岸邊一字排開等候將士登船。

    閔元直等人過河之後,立刻分爲四個伍,各伍之間的騎士也是遠遠拉開距離,在很短時間內, 騎兵立刻奔馳出數裏範圍,並且還在繼續前行,只有閔元直帶着一個伍的人,留駐在河邊,警備左側官道來往人羣,防止敵細作哨探到河邊阻礙大軍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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