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鎮兵糧餉根本不能保障,朝廷不給,將領便有理由放縱軍隊搶掠,不光是山東鎮這樣,當年討伐流寇的大將,左良玉和賀人龍之輩多半如此。
文官不能約束武將,總兵不能約束營兵,大抵原因就是財政破產,文官掌握的軍隊後勤大權形同虛設,其後自然是將領自專,經制之師成爲將領私兵,自然就形同藩鎮了。
客兵的胡作非爲已經使地方上人人自危,這些山東兵連本鄉本土都禍害不輕,二月時劉澤清接到勤王詔令,先是推託腿疾發作不能奉詔,接着就放縱軍隊在兗州一帶大肆搶掠一通,殺傷頗衆,這些山東鎮兵連本鄉本土都禍害,更不必提淮安這樣的異鄉了。
客兵雖未至雲梯關這樣的偏僻地方,但惡名早傳,若船上果真坐的是山東鎮兵,怕是真的會有不少人選擇跳水逃走,一旦被客兵抓住,逼迫交糧交錢,怕是生不如死。
好在渡船上有不少衛所旗軍,一眼便認得漕船上坐着的都是本地旗軍,釋然之下衆人和船上的旗軍打起招呼,旗軍們礙着軍紀卻是不敢迴應,只能在臉上擠出笑容。
還是閔元忠站在船頭,對渡船上的人大聲道:“有土匪來犯,我們第三百戶的閔副千戶帶我等前去迎擊土匪,保境安民,請諸位放心,不管是客兵,流寇,還是土匪海盜,我家大人俱不會任由他們禍亂地方,有咱們在,就有這一方平安!”
閔元啓任副千戶後還是兼任第三百戶的百戶,並未到所城上任,李可誠這掌印千戶自然也不會請閔元啓到所城上任,閔家把閔元啓推出來,李可誠可是跟吃了蒼蠅般的難受。
第三百戶裏訓練旗軍的動靜頗大,很多人都是知道此事,但很多人萬萬沒有想到,旗軍訓練出來居然是如此雄壯威武的模樣,在閔元忠喊話之後,不僅是渡船之上,岸邊官道上的來往人羣也是轟動了。
在人羣的驚歎聲中,第一百總先行登岸,其餘各百總亦是陸續上岸。
謹慎小心些的人聽說有土匪過來,熱鬧也是不敢瞧,直接便趕緊走了。
還是頗多膽大的留在原地,看到旗軍上岸整隊時,便是忍不住嘖嘖讚歎。
不論是普通旗軍還是民戶百姓,這一生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強軍,大河衛這裏很久沒有班操軍的任務了,但河南那邊的衛所和山東衛所還有班操軍,每次班操軍都是往京城一帶會操,長途千里,上路的旗軍都出自山東河南的諸衛所,一次幾百上千人不等。那些旗軍多半衣衫襤褸,瘦弱不堪,一天行軍只能走十來裏地,要是春夏時出動還好,最多疲憊飢餓,秋冬時出門就慘了,一路上每天都會有人凍餓而死。
大河衛這裏也有人在山東見過班操軍,走的時候哭聲遍野,因爲所有人俱知道年老體弱的多半捱不到京城就死了,出門的那天就等於決別。就算僥倖到了京師,班操原本是到京師駐守,後來朝廷也知道衛所軍不堪用,班操軍到了京師直接就成了苦力,修復城牆,修陵,修皇宮寺苑等苦差累差俱交給這些外來班軍,在京師當半年到一年苦力,又得累死苦死一批,然後回程路上再死一批……出去一千人,差不多也就有七八百人能活着回來。
而眼前的旗軍,四百餘人軍陣肅然,整個隊中充滿威武氣息,隊列異常嚴整,上岸之時都是排成縱隊,上岸之後列陣擺開,絲毫不亂。
外人不明所以,只看到軍陣肅然,如刀斧斫砍般的整齊,但只有旗軍自己才知道,每天軍棍揮打,只要稍有錯誤就是要捱上一棍,時間久了,哪怕條件反射也絕不會站亂自己的位置,連絲毫偏差也不敢有。
這是閔元啓對陣而後戰的理解,那些複雜的陣列現在一則是人太少擺不開,比如方圓陣,九宮八卦陣,魚鱗陣,三疊陣,大三才陣等等。
倒是鴛鴦隊配小三才陣,差不多也就是這幾百人的兵力可以擺開的陣勢。
首要是隊伍齊整,人知其位,然後才談的上擺開各種大陣,那些大陣其實也是根據雙方的兵力和兵種配給,再根據地理條件來決定,這些道理很多明軍大將都不懂,所以名將就是名將,有些將領只配帶着家丁無腦衝鋒,甚至最下等的就是劉澤清這樣的,行軍佈陣看着中規中矩,其實根本不能打仗。
四百多旗軍一字擺開,營旗,百總旗,旗隊旗,小隊旗槍一路招展,火紅的旗幟之下是穿着紅袍的旗軍,刀牌手和騎兵俱着綿甲或鎖甲皮甲,二十多騎兵在哨探近處後開始重新彙集,閔元直看了看大陣,內心自有一股豪氣,他也看到身形高大的堂兄閔元啓牽馬上岸,四周不少人認得這個威名漸起的副千戶,不少旗軍叉手行禮,很多人在揮手叫好。
閔元啓練兵之時就有言在先就是爲了保境安民,現在看到旗軍出動,很多人想到閔元啓此前流傳出來的話語,當時各人還嗤之以鼻,保境安民靠的是指揮使和同知,僉事等諸位大人,還有海州的知州,灌南知縣,鹽城縣,淮安知府大老爺,徐州兵備道,淮揚海防兵備道,當然還有鳳陽巡撫,這些大人物纔是執掌江北兩淮軍備防禦的大人物,一個小小試百戶,揚言要保境安民,確實是自詡太高了。
結果客兵入境後,淮揚道躲在泰州,徐州道事不關已,根本不來過問。
鳳陽巡撫馬士英雖然位高權重,麾下有貴州家丁,強悍忠誠,節制的劉良佐和黃得功等諸將也堪稱兵強馬壯,但馬士英已經很久未駐節淮安,久在安慶,廬州一帶,並不至淮揚駐節。
馬士英不至,淮揚一帶空虛,這纔是劉澤清和後世高傑,黃得功爭揚州的原因所在。
地方一片空虛,客兵肆虐爲禍,突然看到本鄉本土出來一個有力的人物,所率部屬又如此精銳,頓時便是引發轟動,這種瞬間而起的認同感,對閔元啓和旗軍們猶爲重要。
很多旗軍激動的全身戰慄,這一刻士氣也是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怪不得明軍錄功,主客軍會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