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暮雲碧 >第二十八回 蕉鹿夢(7)
    二人再鬥三十餘招,胡忘歸內力醇厚,真氣流轉全身,一襲白袍隨之微微鼓動,掌法雖走的是飄逸的路子,但揮出的大雪崩手掌力,愈來愈雄渾,閻忘言漸感胸口呼吸不暢。雙方本是互有攻守、難分伯仲,不知不覺間胡忘歸佔到了六七成的攻勢。

    閻忘言一邊運功調息,一邊奮力還擊,但胡忘歸的掌力卻如怒潮一般,源源不斷洶涌而至。猛然間閻忘言一聲怪嘯,雙手指節處“喀”、“喀”如爆豆般輕輕作響,曲指似鷹爪之鉤,五指箕張,惡狠狠地向着胡忘歸的面門抓來。胡忘歸心中一凜:“這是什麼爪法?戾氣如此之重?”眼見閻忘言招法剛暴兇狠,當即施展小巧的輕功功夫,前趨後避,沉着應敵。

    再斗數個回合,閻忘言雙爪上下翻飛,招式詭異,胡忘歸腳下一個稍緩,胸前的衣襟被他撕下了一塊,化爲碎片在空中飛舞,更覺一股陰寒之勁當胸襲來,冷入骨髓,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胡忘歸低頭一瞥,只見胸口的肌膚有五條淡淡的血痕,幸未傷及筋骨,認得正是摩訶鉢特摩爪的陰毒功夫,不禁又驚又怒,喝道:“好呀,原來方霈和心豪,都是你下的毒手!”

    盧驚隱、鍾摩璧夫婦這才得知殺害卓方霖和戴心豪的神鷹坊高手,竟是與四大山莊淵源頗深的閻忘言,俱是驚怒交加。盧驚隱瞧着七弟子卓方霖的屍身,悲憤不已,高聲大叫:“閻忘言,你……你這廝忒也歹毒……”白衣雪怒視着閻忘言,暗自思忖:“此人綽號‘閻王爺’,端的是心狠手辣。”

    閻忘言哈哈一笑,說道:“盧莊主,你眼界實在太低,盡收這些個不成器的膿包弟子,見到了尊長也不懂得規矩,我老閻替你教訓教訓他們。”

    閻忘言自打露出真容以來,在衆人面前表演了一番苦情戲,言辭懇摯,令胡忘歸念及昔日的香火之情,不免有些心軟。哪料其後他原形畢露,意欲霸佔歲寒山莊不說,更是殺死卓方霖和戴心豪二人的兇手。胡忘歸被昔日師弟矯情飾詐戲弄了一番,怒不可遏,厲聲叫道:“閻忘言,你我昔日綈袍之義,自今日起一刀兩斷、一筆勾銷,你我之間再無半分的瓜葛。看掌!”縱身躍起,大雪崩手的精妙掌法“雪風橫急雁聲長”、“劍峯重疊雪雲漫”、“一庭深雪一窗風”連環使出,掌風猶如佈下一道天羅地網,將閻忘言罩在其中。

    好個閻忘言,危殆中穩定心神,施展摩訶鉢特摩爪的功夫,緊緊護住了周身的要害。殘庵、枯荷見他在胡忘歸的猛烈攻勢之下,兀自臨危不亂,沉着應對,均暗自讚佩:“老閻人品雖不怎麼樣,手底的功夫倒是沒話說。”

    胡忘歸久攻不下,心下有了一個計較,酣戰中腳下故意賣個破綻,露出肋下的空擋,閻忘言正自全力持守,苦苦支撐,陡然間見此良機焉會輕易放過?他閃電般地欺至胡忘歸的跟前,右臂一舒,五指已然觸及胡忘歸肋下的氣俞穴。氣俞穴乃是人體的要穴,一經鎖拿,敵人立時全身痠麻,再無絲毫的抵禦之力,而摩訶鉢特摩爪更是世上取穴點穴的精妙手法,閻忘言不禁心中狂喜,暗忖:“今日叫我取得奇功一件!”

    哪知他五指甫一觸及胡忘歸的肋下肌膚,內勁待吐未吐之際,但感對方的肌體猶如一塊硬鐵一般,立覺不妙,想要抽身回滬已然不及,只聽得胡忘歸一聲暴喝:“着!”大雪崩手掌力如驚濤駭浪一般涌來,胸口已被胡忘歸結結實實印了一掌,“喀喇”一聲,身子向後直飛出去,撞在一張木桌之上,木桌頓時垮塌,碎了一地。

    閻忘言顫巍巍站起身來,尚未說話,只覺喉間一甜,一股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將面前的一塊地面染得殷紅。

    原來胡忘歸賣出破綻之前,一邊施展移穴換位之術,一邊催動體內的真氣,封護住了肋下,待得閻忘言驚覺上當已然不及。他惱怒閻忘言手辣心狠,這一掌全力使出,未留半點的餘力,饒是閻忘言的體內真氣應激而發,瞬時流轉護住前胸,也拍得他氣血翻涌,感覺五臟六腑和那張垮塌的木桌一般四下碎裂,痛苦不堪。不過閻忘言摩訶鉢特摩爪的陰勁,也趁勢襲入胡忘歸的體內,冷颼颼的寒意令他極不舒服,當下暗自運功調息,待得將這股陰勁調理妥定,但見閻忘言扶住身邊的一張椅子,苦笑道:“胡……胡師哥,好厲害的掌力……小弟差點……差點死在你的掌下……”說完彎腰劇烈咳嗽起來。

    胡忘歸心想:“我若不取你的性命,方霈和心豪怎能瞑目?”冷冷地道:“惡賊,江湖快意恩仇,你我今日便將先前的恩怨,作一了斷!”白衣雪先前見胡忘歸佇立當地凝神調息,臉上隱隱罩了一層青氣,心中大感不安,此際聽他語聲沉穩、氣息平暢,稍稍放下心來:“師父內力深厚,摩訶鉢特摩爪雖陰毒無比,卻也難以傷及他的臟腑和經脈。”

    閻忘言凝視胡忘歸片刻,忽地劇烈咳嗽起來。他肺葉受損,每咳嗽一聲,便吐出一口血來,所受之傷委實不輕。閻忘言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身前的地上已是吐了一大灘的鮮血,尋思:“臨行之前,摩天大王和薩獅陀分別許以重諾,今日哪怕拼得傷重,只須拿下了胡忘歸,日後的榮華富貴,便可享用不盡。”緩緩說道:“好啊,胡……胡師哥既要報仇,小弟我……捨命陪君子便是……小弟再來領教胡師哥的……劍法……”說罷右手輕輕一擡,一名神鷹坊的武士快步而出,遞過一柄青鋼劍。

    胡忘歸自忖:“閻忘言受傷極重,卻提出要與我比試劍法,使的又是這樣一柄普普通通的青鋼劍,難道他這些年在劍術上有着極高的絕詣?”轉念又想:“今日一戰,須當殫精竭力,個人的一點微名,哪怕就此付之流水,那又算得了什麼?倘若不能誅殺此奸人佞賊,替方霈和心豪報得血仇,如何對得起盧師哥,還有死去的沐師哥?”胸中豪氣萬丈,沉聲道:“雪兒,取我的劍來!”

    雪胎梅骨劍就懸掛在堂內的板壁之上,白衣雪依言取了下來,恭恭敬敬遞交到胡忘歸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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